她没想过,会突如其来的,看到钟老板不一样的一面。
在公司里,他总是锋锐无比,总是雷厉风行,淡漠,严厉,正如一个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老板那样。
但,这个传说中冷酷的老板越来越有血有肉,形象越来越立体丰满。
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两人继续上行,又有一张照片,仍属于他的父亲——
坐在庭院里,他在看一本书,钟母站在远处抬高手臂,像在喊他。
年轻的钟母,脸上都是孩童般肆无忌惮的笑。
钟立言路过时,伸手抚摸了下照片,低声道:“我比了不了我父亲。”
父亲死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钟母这般笑容。
——语气透着种无奈,是一个强者的示弱,是一个有梦想的人放弃梦想时,会用的语气。
“他不仅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还能照顾身边每个人,所有人……所有事。”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微微侧头看她一眼,他便又继续转头抬足向上。
“……”鞠礼没有说话。
她细品着他的词语,和这些句子背后,他的情绪和过往。
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崇拜父亲的男孩子,永远无法追逐上自己偶像时那样。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他孤僻,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很会照顾其他人的人。
他好像连自己都不太能照顾好。
她猜,以他的个性,必然尝试过,努力过。
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一个人即便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
以老板的聪明,他肯定也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此骄傲的他,如此强大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法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时,是怎样的心情?
一个工作起来会拼尽全力,即便已拥有如此财富,仍每天学习新东西,看书成长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服输的。
在彻底认清自己真的无法做到父亲曾做到的事之前,他又到底付出过多少努力?
为此挣扎过多久?
鞠礼不敢细想,她双手冰凉,感到害怕和痛苦。
仿佛即便不去深思,已能感同身受。
她突然觉得,可能,在他父亲死后,他的幸福就被撕碎了。
那片原本完整的幸福拼图,他竭尽全力,也没能再次拼上。
人总是在回忆过去,寻找过去的幸福和温馨。
钟老板也有这样的时候吧。
也许,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钟老板那样的成功。
但大多数人都经历过他这样的‘失败’——
因为失去亲人,或是因为无法与亲人很好的相处,而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的那种失败。
希望生活是这样子的,可生活却不可能如此。
思绪陷的愈深,鞠礼就越觉得胸口发闷。
钟立言却始终一派悠然,带着他在建筑群众环绕,偶尔品评两句,真像旅游一样,闲庭信步。
就仿佛他自己说的话,和话里透露的情绪,早已成为过去。
他现在好像已经释然了,对很多事已接受,已从容。
两个人穿过庭园,踏过石板路,登上三层小塔亭,走到二层时,他双手插兜沉默的看了会儿风景。
见小秘书并肩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的望着不远处。
她今天好似话特别少?
他难得再次主动开口道:
“一会儿司机会在那条路上等我们,我们要步行走过去。”
听到他的话,她抬起头朝着他望过去,眼神灼灼,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她这样的眼神,让被她望着的人,觉得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自己。
钟立言习惯性的皱了下眉,眉峰耸立,目光便显得犀利。
盯着她的眼睛,他心里被猫爪了下般,说不出是痛是痒。
总之,他有些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也或许是不适应。
即便她眸子灵动幽澈,睫毛卷曲浓密透着娇俏,有丝迷人。
但他还是转开了视线,不愿与她对视。
一种好似被人窥伺、被人用什么锐器戳透身体般的危机感,使他本能的想要释放敌意。
几秒钟心绪的翻涌,他脚有些烦躁的在地上捻了捻,本能的想要瞪她一眼。
可理性又在挣扎,努力分析自己的情绪,和她方才那个眼神。
然后,他听到她说:
“老板,我可不认识您父亲,但我觉得除了你以外,任何人也不可能将占云管理的更好了。”
“……”钟立言愣住。
鞠礼早就想认真的,面对面,直视他的眼睛,向她表达自己的认同和赞叹。
可好像从来也没有机会能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无论是在办公室里,还是在出差的路上,说多一句,都显得不合适。
她连想到自己夸他,表达对他的崇拜,都会觉得尴尬和羞耻。
谁也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在拍马屁。
可她真的!真的!已经想说很久了。
今天好像突然在这一瞬,有了一个合适的气氛。
又或者,因为他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