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火候了。”圣上道。
“是温了太久的缘故,”韩公公转了转眼珠,“奴才这就让人过去,请娘娘再送新的来?”
“也好。”圣上点头。
韩公公出去,交代了小内侍一声,又转身进来伺候。
好在,陶昭仪知道圣上喜爱她宫中的甜羹,每日三回,小厨房里都有熬制了七八成的备着,便是圣上临时起意,也能很快送上桌。
这些提前备好、最后添把火的,虽然比不上一气呵成的,但肯定比温了许久过了火的滋味强。
小内侍提着食盒回来,却被圣上叫到了跟前。
“昭仪那儿用过晚膳了吗?”
小内侍答道:“奴才过去时,昭仪娘娘与五殿下正在观花消食。”
“宣儿也在?他向来是个孝顺的,”圣上缓缓颔首,“他们母子看什么花呢?”
“奴才不认得花,只瞧见那花骨朵红彤彤的,殿下陪娘娘看花,一直在笑……”小内侍怯怯向韩公公求救。
韩公公揣摩着圣上心意,冲那小内侍递了几个眼色,而后对圣上道:“是奴才没教好,只顾着让他们学规矩、学书房里用得上的,没想到是个连花都分不清的榆木脑袋。”
圣上眉宇舒着,道:“不认得就不认得,不是什么事儿。”
小内侍松了一口气,赶紧退下了。
圣上又用了两口,把碗勺放下,拿帕子按了按嘴。
就算陶昭仪听见了,孙宣会笑得开怀,可见她不止在自己跟前装,也没有透给儿子。
孙宣不知道就好。
可今儿瞒了,过几日呢……
圣上清了清嗓子,低声与韩公公道:“你说得也是,朕这个睡觉的毛病,不治不行了。
明明前几日感觉身体不错,昨儿突然又没有睡踏实。
这样,今儿你叫人到朕跟前守着,若夜里还是梦呓,明日就让御医来看看。”
韩公公忙道:“奴才守着您吧,那些粗手粗脚的东西,哪里到过近前……”
“有一回就有二回,”圣上看了韩公公一眼,“你也不年轻了,总不能一直跟着朕熬,底下人能不能用,用一两回就知道了,你该歇息就歇息,朕还指着你多陪朕几年呢。”
“您体谅奴才,是奴才的福气,”韩公公笑了笑,“不如就刚才那小家伙吧,叫他试试。”
圣上点头,算是应了。
前脚才出去的小内侍,后脚听闻今儿要到御前值夜,唬得浑身一颤。
圣上脾气大,睡觉讲究,这么多年,除了韩公公和如今已经出宫安养的几个老内侍,从没有其他人有这等机会。
这数月间,甚至连韩公公都不至御前了。
这么个差事,做不好肯定不行,一旦做好了,脱颖而出,得了韩公公器重,前程还是有些保证的。
何况,他们这样的无根人,上了年纪之后,身体每况愈下。
韩公公还能坚持多久呢?
一旦他老人家退了,提上来的继任者,必定是这些时日受他与圣上看重的人。
小内侍慌过了,给自己好一通打气。
他跟着韩公公去了寝宫,认真听讲,把韩公公交代的所有事情全部记在脑海里。
韩公公和善地道:“不用紧张,又不是一下子把事儿都交给你了,我也会在,等吹灯了我就去外间,你有什么吃不准的,只管来叫我。”
小内侍感激极了。
三更不到,圣上落帐歇息。
小内侍给自己提前灌了一肚子浓茶,就怕犯困误事。
随着夜深,人不困,肚子却发胀,他不敢离开太久,也不想因为这事儿去吵韩公公,自己轻手轻脚地解决了,又迅速回到龙床前。
而后,他听见了一声含糊话语。
小内侍忙竖起了耳朵,等圣上吩咐,结果越听越不对,才反应过来,圣上是在说梦话。
依规矩,这些呓语不能一字一字分辨,可他控制不住,声音往耳朵里钻,钻得他心惊肉跳。
尤其是,圣上在咒骂孙睿。
小内侍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床上的圣上,也一个挺身,大喘着气惊醒过来,他一把撩开了幔帐,目不转睛盯着小内侍。
小内侍浑身发抖,手脚并用跪好。
“朕又梦呓了?”圣上冷声问着。
小内侍不比陶昭仪本事,就算一个字不答,圣上看他那样子也知道答案了。
就这么看了小内侍一阵,圣上才道:“怎的胆子这般小?朕缓缓神,你也缓缓,桌上有茶,你自己倒一盏喝了,压压惊。”
小内侍还在惊涛骇浪,可圣上发话,他其敢不从。
他颤着手倒茶,又颤着往嘴里倒,直到茶水滚过喉头,他才突然一个激灵——听了不该听的,这茶……
下一瞬,他的身子软倒下去,瓷杯啪得碎裂开。
外间的韩公公探了身进来,一看里头状况,脸白了白。
圣上道:“收拾干净,你知道朕的意思。”
韩公公忙道:“奴才知道。”
他掏出帕子,塞进了小内侍的嘴巴里,亲手把人拖出去,交给了两个亲信侍卫。
天亮时,御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