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你懂吗?”
“腊八了,都快过年了,你自个儿问问外乡客,想家吗?”
一个“家”字,让一片纷纷扰扰在霎时间静了下来。
京里不缺异乡客,不缺逢年过节还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返乡的异乡客,有人红了眼,有人喝闷酒。
别说人家是孕中了,他们这些一辈子不可能大肚子的老爷们,不也念着那一口嘛。
争论停了,再开口时,都是絮絮叨叨对家乡的思念。
雅间里,几个少年人捧着酒盏,你来我往。
“不知道京里过年是个什么样?”
“怎的?你不想家?”
“想什么?能有京城的三分繁华?”
笑语声不断。
坐在角落的少年却一声不吭,浑然没有融入旁人气氛。
有人凑上去,捧着酒壶问他:“乔小将军,你怎的不说话?莫不是想家了吧?”
少年抬起眼皮子,冷冰冰的,半响嗤的笑了声:“想个屁!”
他是乔蕴,镇南大将军的幺子。
他父亲的大将军名号是货真价实的,至于他,什么小将军,不过是这群人说来埋汰他的。
他只是个弃子。
蜀地的野心通过他这个弃子,直白地抛到了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父亲从命令他进京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想过让他活着回蜀地吧。
乔蕴不知道蜀地还要装几年,但想来快了。
别人热热闹闹盼着新年,对他来说,不过是离死又近了一年。
他想个屁的过年,想个屁的家乡,他来得过且过都觉得没意思。
手一扬,半满的酒盏倒过来,美酒全撒在地上,他拿手指沾了点,画了个圈,又打了个叉,无聊至极。
在京中百姓为了腊月忙得红红火火时,这些饮酒取乐的少年人轰轰烈烈干了一架。
圣上看着折子,面色阴沉。
这些质子不是头一回惹事了。
连女眷一并送进京城的封疆大吏府上都还稳当,不管内心里怎么想,总归是老实遵照朝廷的旨意,孩子女人在京里认真过日子;那些消极地只拿一两个儿子来“示威”的,是惹事精。
月初时,还有为追捧戏子而捧进了顺天府的,醉酒、喧闹、驿馆夜夜笙歌,看起来都像小事儿了。
圣上原也不想管他们,本就是拿来当质子的,别闹过了就好,没想到越演越烈,这回打的是群架,好几个挂了彩,偏生还是糊涂账,借着酒劲,连谁打谁、自个儿算哪一边的都没弄清楚。
御史哪里看得了这些,参了一本又一本,大朝会上都接二连三地说,有胆子大的,直接把矛头指到了孙宣头上。
把这些子弟接进京城是孙宣一力主张的,后续安排没有做好,他难辞其咎。
前一阵子,孙宣就被圣上点过一回了,没想到,这回越发下不了台,只能低头领罪。
待大朝会散了,他裹紧了雪褂子,慢吞吞往文英殿走。
北风冰冷,吹得他脸色廖白,孙宣眯了眯眼睛,看着走在他前头的兄弟们,恨恨咬了咬牙。
是哪个,挑着那些质子惹事,借机来踩他一脚?
孙祈,还是孙睿?
第880章 不是时候
入了文英殿,孙宣解了雪褂子扔给了内侍,默不作声地入座。
为了照顾畏寒的孙睿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人,文英殿里的炭盆烧得比别处热。
孙宣往常就不适应,今儿个心里闷着事,越发觉得烦躁,他甚至挽了袖口。
与他相比,孙祈就显得平和许多。
他给孙仕选好了开蒙的先生,对方是先帝年间的进士,做了好些年的翰林,又在国子监教过监生。
这样的人,给孙仕讲讲蒙学,当真是大材小用。
可谁都知道,这位先生是要陪伴孙仕多年的,绝不是讲蒙学这般简单。
有翰林路子,与国子监相熟,孙祈自己没站稳,已经在给儿子铺路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何况,孙祈挑人时听了洪隽的意见,这位先生的人脉没有宽广到人人侧目,在官场上也不至于说不上话,中规中矩、微微偏上,正正好。
毕竟,正是个与傅太师、曹太保一般名声赫赫的,孙祈愿意去请,人家也不愿意明晃晃上孙祈这条船。
太早了。
连孙祈都前途未定,何况开蒙前的孙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