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像是一张大网,从天下直直压下来,而后一点一点收紧,让身处其中的她喘不过气来。
只是话已经说开了,便没有只说个开头的道理。
蒋慕渊把今生的变化状况按着顺序与顾云锦讲。
外头的天色转暗,马车前头悬着的灯笼还没有来得及点上,车厢里也变成黑沉沉的。
顾云锦听完,脑袋靠着蒋慕渊的肩膀,柔声道:“听你这么说,我也看不透三殿下了。”
蒋慕渊摩挲着顾云锦的手指,应了一声。
“前世三殿下监国,朝廷虽战事不断、国库接续无力,但也勉强能撑得住。圣上驾崩前将你困死在孤城之中……”说到这里顾云锦顿了一下,显然彼时蒋慕渊的遭遇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拿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把心里的情绪压下去,才又接着道,“那之后三殿下就该承继大位,皇子们争权夺势,为的不就是那把龙椅吗?
三殿下前世稳稳当当坐上了皇位,他即便再来一次,为什么要生出那么多的事端来?
他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按着前世的轨迹走,他就是储君、是未来的圣上,可他砍断了金培英、两湖一脉肃清,他又不娶贾婷,贾桂自不会尽整个中军都督府的力量去帮他。
圣上又设了文英殿,正如你早上在书房说的,几位殿下的心都会浮动,哪怕他们资质不比三殿下,野心大了、背后的岳家也蠢蠢欲动。
眼下未必能论出高下,可各自都在丰满羽翼,再过五年、十年,谁知道又是什么光景。
此消彼长,三殿下的皇位,也不会像前世那般名正言顺又毫无阻力……”
顾云锦所想的,当然也是蒋慕渊想过的。
别看孙睿如今鹤立鸡群,可人心是会野的,孙祈有心思,孙宣那日在慈心宫外与他说那么一段话,可见也是颇有想法。
这两人前世是没逮着机会而已。
蒋慕渊垂着眸子,看到顾云锦的眉心都拧得紧紧的,一副苦大仇深模样,他赶紧给她揉了揉:“云锦好思量,能想得如此通透。”
顾云锦嗔他,她对朝事的理解,不是来自于史书,就是听蒋慕渊说的。
这不是她的长项,如今也不过是跟着学习罢了。
不比蒋慕渊,前世就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他经历过权利争斗,看穿了很多事情,但对孙睿今生的改变,他也没有想明白。
连蒋慕渊都不通透,何况顾云锦呢?
不过是取笑她、逗她罢了。
只是……
顾云锦压低了声音,道:“三殿下到底怎么想的,并不是眼下最要紧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顺德三十五年时,圣上依旧会想要你的性命……”
此时并非全无法子,圣上是忌惮蒋慕渊功高盖主,怕孙睿镇不住他,蒋慕渊眼下就甩手不干,学孙恪整日里吃茶看热闹,不插手朝政,只靠着父母恩泽,就能避开圣上的猜忌。
但顾云锦知道,蒋慕渊不可能如此。
她的小公爷,心中存着百姓、存着江山,她眼中的蒋慕渊就是那么一个人,哪怕蒋慕渊说他做不到前世那般,他也不会选择抽身而去。
人各有志,而蒋慕渊的志气是最吸引顾云锦的品质。
蒋慕渊不仅仅是她的心上人,也是誉满天下的宁小公爷、将来的宁国公,那才是完整的他,而不是为了避嫌活命而苟且。
顾云锦猛得想到那夜寿安说的话。
若是两情相悦,即便不能厮守,也比活得长长久久,却一颗心错付,来得好得多。
那对蒋慕渊来说,若不能实现心中的抱负、不能尽其能力为百姓、为江山,那就算他们夫妻活到白首,他的心中也有遗憾。
顾云锦亦然。
“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顾云锦眼珠子一转,凑到蒋慕渊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在活命与抱负之间选一个呢?阿渊今生敢娶我,必然会有准备。”
蒋慕渊眉梢一扬,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他颔首道:“阿锦说得是,为什么要只选一个,我全部都要。”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都闪着光芒。
蒋慕渊想,他也是羽翼未丰,但他在努力,会护住顾云锦,护住自己。
他不想退让,也不会退让。
浓浓夜色之中,蒋慕渊才唤了听风,让他点亮车驾上的灯笼,准备回府里。
听风、念夏与车把式在外头吹了好一阵风,嘀嘀咕咕猜着小公爷与夫人商谈得如何了,各个都担心不已。
夫人今儿痛哭的模样只与念夏亲眼瞧见了,但她在车里发了一天的呆,他们都看在眼中,怎么会不担忧?
此刻听了蒋慕渊的召唤,声音如常,听风松了一口气。
他抹了把额头,这四月的风啊,都把他吹出汗了。
回到院子里,念夏赶紧打水给顾云锦擦脸。
顾云锦先前在马车上掉过眼泪,也就是外头黑,从二门一路走回来时无人留意到,一进了院子,灯火通明,把抚冬和钟嬷嬷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