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平静,只夹杂着微不可察的疲惫,林冉心里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的婚姻,她的孩子,她的人生,都是被周老太太一手毁坏。
当初,她为了顾及周培,对这个老妖婆可谓是宽宏大量,可是她心里怎么可能不恨。
在许多个被痛苦侵蚀的深夜,她都曾恶毒地祈祷,在狱中那个人能过得悲惨一些。
如今,她失去的那些已经注定失去,可是罪魁祸首居然在半年前就去世了。
这么轻飘飘地,却又猝不及防。
从今以后。
她的爱注定没有结果,恨也将无处寄托。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她过了很久才忍了下来。
周培微微侧目,看着她:“冉冉,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些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周培第一次接到监狱的电话是在两年前,周老太太的身体情况已经不适应继续服刑,工作人员建议给她办理监外执行的手续。
周培没有犹豫,当天赶回本省,办完手续之后,在老家当地买了个房子,请了两个护工照顾,自己一眼都没去看,处理好一切后当天就回了A市。
他认为,他不出现,对老太太的康复可能更好一些。
不过显然他想错了,根据护工每天的汇报,老太太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所以对她的康复并没有半点好处。
她没有死气白咧的非要离开来拒绝他的照顾,只是每天用诅咒嘶喊痛骂来表达她的痛恨。
由于骂的难听和持久,哪怕周培再三加薪,还是不得不换了两次护工。
直到一年前,她渐渐没了骂人的力气。
周培这次算不上白手起家,是直接收购了一家游戏代理公司,只是指出大概的运营理念。
——或者说,是他自己作为玩家时的日常需求和作为老板找到的游戏收费之间的平衡点。
一直代理游戏的原公司团队自然轻车熟路,不需要他多费太多的心思。
交代好一切之后,他就回了老家。
租住在周老太太的楼上,没有和她照面,只默默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周老太太的精神愈加衰败,之前只是骂声越来越少,后来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去了。
只有半年前的一天,她精神忽然好了起来,早上起床后前所未有的喝了两碗粥一个馒头,还有一小碟的咸菜。
吃完之后,她对护工说:“把他叫过来吧。”
护工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老太太说:“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但是我知道他肯定在附近。你们就跟他说,我老婆子快去见新园了,临死前还想见他一面,他一定来。”
周培过来的时候,周老太太换了一件新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靠坐在床上。
看见他时,还笑了一下:“周培,你恨不恨我?”
周培摇摇头:“是你养大了我。”
“可我也害了你。不只是这一次,还有从小我就对你那么苛责,无论什么事,我总是先想到自己和新园,从来不考虑你的想法和感受,一直逼着你。凭你的脑子,这么些年来,难道真的没怀疑过,没怨过我吗?”
周培声音很轻:“有怀疑过,但是很快就放下了。其实哪怕当初我知道了真相,赶回去看到了着火的房子,可在你真的对我用刀子之前,我都没相信过你真的会害我。现在我既然没事,就不会去怨你。”
老太太冷笑:“我害了你最爱的人,你也不恨?”
周培沉默片刻,才开口:“是我害了她,还有新园,从来都是我的错。”
沉默片刻,周老太太轻轻叹息:“你真的是个好孩子。新园死之前跟我说,你是个温柔的人,要我对你好一点,是我没有做到,辜负了你,也辜负了她。”
周培手慢慢握紧,看着她眼睛慢慢眯起,声音艰涩:“新园……死之前?”
老太太往后靠了靠:“周培,我快去见她了,有件事我不能带过去,不然我怕新园不肯见我。”
她平平静静地说:“新园的死跟你没关系,她是我害死的。”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着周培,又像是看到了那一天躺在病床上的赵新园。
赵新园很少哭,尤其是在她的面前,可是那一天她抑制不住,眼泪打湿了半条枕头。
周老太太急了:“新园你别哭了,周培不是说了吗,会去解除婚约,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咱们就在这等着就行,下个月他就会带咱们回老家去。”
赵新园摇头:“周奶奶,我不能为了自己去破坏周培的幸福,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从小把我养大,供养我上了大学,我救你是应该的,周奶奶,这都是意外,就当我是报恩了。周培对我没责任,更不该为了我去牺牲自己的幸福!”
周老太太摸清了她的想法,自然要打消她的顾虑,说出了自己埋藏许久的秘密:“傻孩子,实话告诉你吧,周培不是我的亲孙子,你才是我的亲孙女。那时候因为你是女孩,我只能把你们调换了,所以现在就是他欠咱们的。你别有什么心里负担,什么他的幸福不幸福的,我把他养大教他成才,他就该听话,好好照顾咱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