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弘力头发乱糟糟的,好像有鸟儿在上面筑巢,自然生态主义。唐弘力抬起头看她,他凝神注意她,她把花环戴在头上,又把吉普赛裙子卷起来不对称,好让自己丈夫认得出自己。
唐弘力沉默寡言的回应,既然在丝绸之路上,就有责任,责无旁贷,他让简贞不要担心。简贞很奇怪,她不敢问唐弘力和弟弟之间的纠葛,因为纠葛已经很难分清,哪一次是第一次,哪一次是最准确的一次,总之她更愿意认为,单纯的认为,一切都顺利。
这就是一个好品质。
唐弘力很好沟通的一个人,简单到爆炸,他说自己走不开,让简贞去路边咖啡馆里,他晚上下班了就去和她团聚。
他就把钱包丢给简贞,简贞去零售店里坐坐,那里天很低矮,很从容,简贞只带来一个包裹,她看了一下时间过了几个时辰。唐弘力就嗖的一下,到了她面前,他几乎从未准时过。
每次约会都是用简贞的裙子来擦他脏兮兮的手,把一大堆的尘土甩给她,作为一种互动,他就喜欢这样跑过来说一声,又去忙。有时候大象也这样,跑过来说一声,又去玩。
简贞稀奇的不得了。
她的一生注定在这样的系统里不能自拔的越陷越深,深到彼此交托和彼此原谅。她把唐弘力挽到自己的左边,让他坐在自己左边,给他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和乱糟糟的衣服袖口,又给他吃了凉皮的脸擦擦嘴巴。
他心无城府的东张西望,简贞给他的全世界和他看到的全世界截然不同。他看到的是一片荒芜,站在公路中央,一部西部牛仔片。她来了,就变成了一部爱情片,他还不懂,就学会了迎合,他以为多迎合若干遍,就懂了。
简贞包容的看他吃凉皮,好像是自己的青蛙王子,腮帮子鼓起来。她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她不能忘了那种被密密麻麻编织起来的细节。如果还记得,她多希望唐弘力能够挽着她的手再在街头走一走,挥一挥衣袖,还是有点凉皮和辣酱,她觉得空气都是辛辣的、矫情的、泼辣的,她不顾一切的爱上了这碗迟到的凉皮。
她说,“大象爸爸。我好想你啊。”
唐弘力头发乱糟糟的,刚刚醒来,他说,“你过得好吗。”
简贞说,“好像不太好。”
唐弘力其实并不想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如果想的话又怎么会这样呢?他疏离的望着沙洲和绿洲交界的地方。简贞说,“自己要好好练习一下,漂洋过江来看你,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反复练习的。”唐弘力说,“啊。”
简贞说,“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发生了多少事情。”简贞看着唐弘力,心跳的好像是隔夜的钟声,滴答滴答的,她尝试着想打探一下,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但是她觉得这样煞风景,但是她又觉得不得不提,但是她又不能不提。
她觉得唐弘力怎么跟唐弘理有点像了两个人,都是叫不醒装睡的人,难道他们都爱上了简贞这样优柔寡断的生命,她摇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她觉得自己一直很清醒,他们才是装睡的人。她说,“唐弘力,我问你,你在这里多久了,中秋节有没有想过要回来。”
他说,“没有。”
她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说,“没什么好朝朝暮暮的。”
他们去欣赏一个水车,很大,水无比湍急,有人在上面踩水车,很原始的作坊方式,从南往北,从北往南,滴滴答答的,或者哗啦啦的,唐弘力说,“快快来看这里——”
他说自己买了。
简贞要去拍合影。
唐弘力避开了,他悄悄的走去,一走走到了尽头荒无人烟的地方,那里好多人好多热闹的集市好多繁华的商铺,但是物品都是比较庸俗的首饰、鲜艳的红色的珠玉,诸如此类。他们好像逛街一样逛工艺街道,密密麻麻的,唐弘力说,“我说过我很想来这个地方,结果我来了。”
简贞想起来,他说过他很想去月牙泉,但是那只是戏言,一句戏言也成真了。唐弘力深深的拉着她的手,拉的她手生疼的不得了,她心里不停的说,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她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又变成了一条静默的静脉,在汗水和泪水流淌过的地方,有痛的和没说的,都很快代谢干净了。唐弘力去拉扯她,她去拉扯他,反反复复的,两个人就是不想分开。
她说,“你什么时候到期了就回杭州。”
他说,“我是外派性质的。”
他们走了,去了一个渺无人烟的场所,月亮离他们好近好近,近到失去了踪迹,简贞忘记了唐弘力,她想,没有什么人可以夺去他们的期初的爱情,她开始画画了,画了一幅月牙泉,上面有一个泉眼,泉眼里面有一棵胡杨树,倒影出了胡杨的树影,沙子都是流动的,被稀释的那种黄沙漫天席卷,坦然的把人淹没在沙尘暴中,好像被埋没了也是一种欢喜。
简贞说,“天黑了。”
唐弘力说,“知道了。”
他们不知不觉的就走了大半个集市,从热闹走到荒芜,再从荒芜走到热闹,简贞说,“快来帮我把这植物从山丘里拔出来。这里有一株好大的植物,可以作为绘画素材,或者其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