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没留神,脚便陷进了一块松软的湿泥里。
好在她反应快,并未摔倒,只是把鞋陷进去了大半。
借着马灯昏黄的光,容温看清那团沾在鞋面上的湿黑污泥,一阵嫌恶,连忙把穿着罗袜的脚先拔了出来。
正犹豫是忍着恶心把鞋扒拉出来继续穿,还是干脆直接穿罗袜回去算了。反正这会儿四下都黑,别人也看不清她到底穿了什么。
高壮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跳下的小丘,半蹲到她面前,径直把鞋拔了出来,放在她脚边。
鞋尖的青玉穗子甩着污泥乱溅,带起一股腥臭味道。
容温下意识屏息,单脚往后蹦了一步,手扶在小丘上。
班第沉声问,“不穿?”
容温满眼嫌弃,连连摇头。
落难公主也要爱干净!落难公主也有自己的坚持!
容温明确表示拒绝后,只见班第把鞋子往地上一扔,起身,面无表情的垂眼睨她,那双灰眸比这夜色还要晦暗几分。
容温柳眉微蹙,以为班第是要斥自己娇惯。
班第却突然伸手,提着她的两侧肩膀,跟拎小鸡儿似的,把人提溜到小丘顶上坐好。
容温莫名其妙,“这做什么?我要回去了。”
“吃完东西,送你回去。”班第言简意赅,自顾往小丘上一坐。视线有意无意,往容温只穿着罗袜的左脚上扫了一眼。
容温有所察觉,下意识把脚缩进斗篷里藏好。边拒绝,边往小丘下蹦,“你身上有伤,还要守夜,不方便送我,还是我自己走吧。”
容温并没如愿从小丘上蹦下来。
因为,班第闷不吭声,用只一条长腿懒散压住了她斗篷后摆。
“……”
行吧,盛情难却!
容温没脾气了,闲得无聊,四下张望。
见她歇了蹦回去的心思,班第这才松开她。从背坡小坑里把先前藏的酒壶与半只烤羊腿掏出来,想了想,又把容温送的馒头和奶皮子拢在面前,率先拿起馒头大口往嘴里塞。
因他面上那层浅淡的青须,及那条从眼角横亘到下巴的红痕。闷头大口进食的模样显得额外凶狠,说句饿狼扑食都不为过。
容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班第不知怎么领会容温这眼神的,快速咽下嘴里的馒头,嗓音暗哑,朝容温摊开大手,“帕子。”
容温没弄懂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踌躇片刻,不太情愿的掏出帕子递过去。
只见班第迅速把帕子往烤羊腿末端骨头上绕了绕,包好不让油浸出来,然后霸道地往容温手里一塞,“吃。”
然后,这场景就很古怪了。
容温这个吃饱穿暖,举手投足都透着雅致矜贵的姑娘手里,捧着只比脸还大的滋滋往外冒油的烤羊腿。
而班第这个衣袍散乱落拓,浑身叠着伤痕的壮汉手里,则捏着两个还没手掌大的冷馒头,可怜兮兮。
容温呆愕一瞬,想把羊腿还给班第,她又不饿。
班第不要,只自顾啃馒头。
容温捧着那半只烤羊腿,面露讪讪,不自在的胡乱找话头,“这吃食……你从哪得来的?”
班第答得轻描淡写,“打了只野山羊。”
“……”都一瘸一拐了,还有心思去打猎。若是让多罗郡王知晓了,怕是得甩着马鞭再给他一顿。容温心里咂舌,有些好奇的再次追问,“那剩余的羊肉呢?”
班第冷静回道,“让人连夜做成熟肉,我明日带着路上吃。”
“……”你这台吉当得可真惨。
容温莞尔,脖颈不自觉一动,头上的风帽跟着盖了下来。
班第见她毫无征兆,小脑袋已缩进了风帽里,肩膀还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刚毅的唇角抽了抽,好险叼在嘴里的馒头没掉出来。
灰眸中显见迷茫,不过,转念一想,便又觉得情理之中。她本就心气未顺,情绪动荡乃是常事。就像他额吉(母亲),动不动就爱哭天抹地。
班第默不作声把容温手里那只羊腿接过来,随意塞回背坡小坑,一眼都不带多看的。
尔后,半蹲在容温身侧沉思片刻,闷声道,“你在我哪里落了一样东西,等你哭完,随我去取。”
“什么东西?”容温闻声抬头,一双鹿眼弯弯的,蕴着未完全消减的狡黠笑意。马灯微光忽明忽暗,她的眼却亮得不可思议。
“你没……”班第凝着她的笑颜,到嘴边的疑问,硬生生转了个弯。
长腿一伸,跨下小丘,把那瓶金创药塞进怀里,冲容温挑下巴,高束的乌发随着草原的风肆意翻腾,很是不羁,“走,送你回去!”
容温见他伸着胳膊,以为他是打算扶自己下去,便伸了手。
哪知班第一手拎着她的胳膊,俯身,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
“啊?”容温惊得低呼一声,带着愕然的眸子与班第短暂相接,便不自在的滑开,“我自己可以走!”
“兵勇半刻钟前,才在前面草地放过马。”
所以,那草地不仅有泥,还可能有马粪。
班第面无表情睇着容温,冷声问,“下来?”
容温没穿鞋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