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览登山的人已越发稀少,青翠淡雾中,有一山岩似利剑削出,悬空而挂,浮于流岚间,崖上青松挺立,金乌为伴。
崖山有两间亭台,正是明长昱的目的地。他带着君瑶山上,见其中的流杯亭已有了人。那些人做儒生打扮,围坐于亭中溪水旁,轻声愉悦地相谈饮酒,气氛融洽。
君瑶与明长昱入了另一座亭子,这两座亭台相隔较远,互不打扰,君瑶与明长昱入座后,让仆童放下亭子的竹帘,又将备好的茶点吃食拿出来摆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吃了几块点心后,明长昱为她斟了半杯酒,示意她看向京城西方的一处平地。那平地此时被阳光普照,开阔明朗。临近樊川之处,有一座院落,占地较广,却不像是寻常的府邸。
“那是书院,”明长昱说道,“自前朝起,那书院就建落了,可惜能前去入学的,大多是世家子弟。隋程也是从那书院学成入仕的。”
“国子监?”君瑶疑惑。
明长昱淡淡一笑:“隋程的确出自国子监。但本朝开国后,先祖出资扩建书院,在国子监后加建了凌云书院,旨在招收平民子弟。”
君瑶蹙眉:“既是如此,为何凌云书院看起来有些落魄?书院房舍似陈旧了。”
明长昱轻哂:“寒门子弟入学困难,备受排挤,前来就读的人渐渐减少。起初当今圣上年幼,书院的事情不能亲自打理,他任命的弘文馆学士无法扛住朝中世家的压力,一再提高对学子入学的要求,以至于能达到凌云书院入学水准的人十分稀少,即使有才学的人顶住压力,从凌云书院学成,也很难在朝中立足。”
寒门学子,无根基无靠山,就算满腹才学能力,入了朝廷也难以有长远的发展。而今的朝堂,世家门阀当道,各大家族的势力盘根错节着,哪里有其他人的发展之机?这样的朝堂,早就该清算了。
而明长昱担忧的并不止这些,他最担心的,是世家之中,有人与前朝的人勾连着。
君瑶眨眨眼:“昨日你与赵大人前去凌云书院,是想重新修缮书院,扩招学子吗?”
明长昱颔首:“凌云书院从最初建落之日起,已荒废了不知多少年,院中有些房屋的确该重新修缮了。如今圣上已年满十八,先皇留下的阁老们要么去世要么致仕,皇上也该施展拳脚了。这重扩凌云书院,便是其中一步。”
他轻轻握住君瑶的手,低声道:“皇上将重扩书院之事交给了我,我也正希望看到朝廷能彻底清平,这天下能河清海晏,有学贤才能天下归心。”
他轻轻揉着她的手心,轻声道:“届时,我便与你离开京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君瑶喝了半盏酒,醉上心头,双眼含笑着,有些迷蒙。她本就不想入朝堂,更不想入世家的纷争,能答应明长昱相守,是她心之所愿。若他在潮流中,她就甘愿与他同舟相伴,但是他也希望轻舟山水的话,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心底沉醉着,忍不住又喝了一盏酒,“侯爷,我们说好了。”
明长昱举杯与她轻轻相碰:“一言为定。”
山风清爽微凉,君瑶吃着果子,清醒了几分,说道:“接下来你又要管着大理寺,又要看着凌云书院,岂不是很忙?”
明长昱嗯了一声,“不过书院修缮之事,是由工部负责,我只管今秋的学子入学一项。”他轻轻扣点着指尖,说道:“秋闱在即,今年会有不少学子脱颖而出的。圣上也会很快颁发圣旨,向天下说明凌云书院扩招一事。”
君瑶有些唏嘘,科举三年一回,听起来好像一生能参加无数次。但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又有谁能保证每一次都能赢过千军万马的学子脱颖而出?可能打赢这场求学之战的人,大多不会是庸碌平凡之辈。所以明长昱也不愁今年书院招不到人。
正感慨间,忽而听见亭外守着的仆童阻拦人的声音:“这位公子,我家主子喜欢清静,若公子有要事,请待我先禀了我家主子。”
君瑶与明长昱闻声回头看向亭外,见一儒生模样的人站在亭外,恭恭敬敬地拘着礼。看他衣着,似是在流杯亭中相谈的人。他隔着竹帘,行礼道:“小生陆卓远,方才与有人相谈,闻见两位公子的酒香,特意来讨一壶酒喝。”
君瑶看了看杯中的酒,有些诧异,不过陆卓远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帘外,陆卓远依旧拱手行礼,说道:“在下与几位友人的酒都喝完了,若二位公子肯将酒卖给我们,我们愿意为二位公子作画一幅。”定了定,又说道:“若是公子不喜入画,我们愿出钱买一壶。”
君瑶轻轻抿了一口酒。这酒香的确清醇,喜欢饮酒的人遇上了肯定不愿错过。
明长昱看向帘外的陆卓远,说道:“我这酒,是埋了二十年的红炉绿蚁,不知阁下的画能不能值得过一壶美酒。”
陆卓远霎时一静。他与几个同窗都是爱酒的人,方才喝了几盏酒,酒兴上头放纵了些。闻见从明长昱这边传来的酒香,所有人都没忍住,便撺掇他来讨要一壶酒。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好酒,没想到竟是红炉绿蚁。这种酒酿造独特困难,能得一杯就是幸事了,而现在他竟想讨要一壶陈了二十年的佳酿,的确有些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