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没去集团,他应该坐不住了。”
宋彦城语气平静,“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出差。”
“我明白。”季左松弛了些,诸多感慨,“宋总,这一次,有他串通招标的这些证据,您一定可以扳倒他。下次召开董事会,由王副总牵个头,董事会成员自然也会顾忌三分,不敢出面挺宋锐尧。”
宋彦城没应声,这么多年也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那些隐匿在时间里的刀尖,都和血吞进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忍之又忍,如今,终于得见一丝曙光。
如季左所说,次日,宋锐尧大早便去宋彦城办公室找人,沉着一张脸,火气烧着了头发。被季左拦下后,差点没甩他一巴掌。这动静惊着了不少人,最后虽被遣散,但流言已在集团内部肆虐传播。
说宋锐尧当年负责的一个多亿的标的,竟是和中标公司里应外合,事后分取巨大提成。说这桩早几年便隐有蜚语的事件,被二少爷抓住了确凿把柄。
那些站队过于明显的人,心慌难安,纷纷打探消息。也有人不甚在意,笃定宋锐尧有老爷子护着,这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集团共事几十年的老辈员工却极为不屑,老爷子什么角色,向来对事不对人。如果是真的护短,那当年就不会让这个私生子认祖归宗。
季左每日都将舆论汇报给宋彦城,笑着说:“您若再不去集团,您大哥可能真得寝食难安了。”
宋彦城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烟在指尖静静燃烧,沉默一会后,说:“明天让你司机过来一趟。”
“宋总是要出去?”
宋彦城碾熄烟蒂,目光静无波澜,“回老宅看看爷爷。”
再回宋家,一切如旧。
明姨欣喜开门,见他又是只身一人,遗憾失落,“黎小姐又没来啊。”
宋彦城点点头,“她在剧组。”
明姨说:“早上买菜瞧见樱桃大颗,想着她也许会来,我特意给她买了一盒。”
“待会放车上,回去我寄给她。”踏进玄关,宋彦城看明姨一眼,“您好像很喜欢她。”
明姨笑了笑,“她是个好女孩儿。”
宋彦城眉眼里浮出一刹温情,明姨低声相告:“关红雨这几日很少在家,大少爷也不常来。”
“他们忙。”宋彦城淡声,“我去看看爷爷。”
二楼主卧,家庭医生随时待命,刚给宋兴东用了药,此刻他已熟睡。主治医生轻声与宋彦城打招呼,“老爷子状况稳定,不用担心。”
宋彦城颔首,“辛苦。”
医生护士出去,轻轻带上门。卧室里点了檀香,开了一边窗户透气,空调恒温。老宅环境清幽怡人,盛夏正午,连蝉鸣都听不到一声。
宽尺红木卓上,各种名贵古董摆件置放其中。墙壁上,是宋兴东各个时期的照片。展览柜里,无数的奖杯证书证明了他的成功。宋彦城目光静如幽潭,浑身硬茬茬的,连坐下来时,背脊都不弯一寸。
他翘着腿,双手平放于腿间,就这么看着熟睡中的宋兴东。
半晌,他开口,“您是真病,还是装病?”
宋兴东阖眼深眠,表情未见波动。
宋彦城不是没怀疑过,但事态至此,也无所谓真假。他平声静气,如寻常爷孙之间的家常闲谈,“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也从不对我抱任何希望,更别提托付之心。您一向自信自负,踌躇满志,这一生只信自己,不信任何人。”
宋彦城慢条斯理,薄唇上下轻碰,如削薄的刀刃,“如果我告诉你,你委以重任的人,背叛你,背叛集团,你作何感想?会不会像十几年前对待我一般,也能六亲不认,大义灭亲?”
他说得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在极致安静的环境里,如刀刃划肉,无比锋利。心魔已形成多年,他被围困其中,渐而阴鸷寒栗,“你为什么一定要接我回宋家?为什么?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我母亲就不会死。”
宋彦城情绪逐渐失控,那些陈年旧伤如烈酒当头浇下,迷失心智,泥潭深陷。
敲门声响,是护士进来做心监,轻声打断:“宋先生。”
如梦醒,宋彦城缓了缓脸色,颔首起身,温言叮嘱:“有劳。”
出卧室下楼,就看见宋锐尧站在大厅,见到他,冷呵一笑,“弟弟孝顺,哪儿都找不着你,原来是记挂爷爷。”
宋彦城亦笑里藏刀,你来我去,只差一层纸就要捅破的相安无事,在这一刻摇摇欲坠。他说:“大哥日理万机,还能这么记挂我的行踪,真让人意外。”
宋锐尧:“我当真小看你了。”
宋彦城颔首,“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彦城擦肩走人,不轻不重地留下一句:“大哥不如多替自己想想,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欠下的债,你好好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