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刻骨铭心的忘年交在今日戛然而止。
赵峰老泪纵横看着季玉,咆吼:“竖子无耻!”
季玉岿然不动,眼无波澜。
赵峰爬起来就要扑向季玉:“你骗我!你怎敢骗我!枉我一番真心实意,你竟无情无义!”
季玉:“吾待赵兄,字字真情。”
赵峰气得快吐血,赵川急忙搀扶:“爹,您冷静点,别为这等小人落泪!”
赵峰推开赵川,摇摇晃晃朝季玉张开手:“钱,你还我的钱。”
季玉站在威武的东宫护卫身后,冷声冷气:“什么钱?吾从未收过赵兄一分钱。”
赵峰往后一倒,又气昏了。
众人对着季玉又是一顿唾沫星子。
季玉怡然自得,剥起炒花生吃。
赵锥环视周围闹成一团的人群,极大的悲凉涌上心头。早些年他当相国时,赵府何其风光,夏天子用他,虽是为了掩人耳目,对付帝台旧贵,但无论怎样,他仍是名正言顺的相国大人。众人见他,人人都得尊称一声“赵相国”。
原以为卸了相国之位后,已是人生低谷,不成想竟有今日之态。
这就是没有权势护身的下场了。
谁手里有权,谁才能享用绝对的尊严。他没了权,一介无官无职的小人都能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赵锥看向季玉腰间的玉令,那一块小小的玉令,才是赵府今日之事的罪魁祸首。
“季先生,你本不用出现在此,有东宫的护卫替你保驾护航,你何必来这里受我们的气?你到底想做什么?”赵锥有气无力,“又或是说,你还有什么没办成的事吗?”
季玉停下剥花生的动作,朝赵锥行揖礼:“阁下聪慧,今日赵府嫁女,虽是我一力促成,但我毕竟是外人。阁下身为一家之主,若是能亲自主持婚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等赵锥回复,旁边正掐着赵峰人中的赵川抬头吼:“你骗了我们,还想让我们家主为那些卑贱的半奴主持婚事?做梦!我告诉你,她们嫁出去也没用,赵家一定会……”
季玉眯起眼:“一定会什么?杀了她们的夫婿,将她们抓回来?”
赵川:“有何不可?”
季玉眼中鄙夷,声音陡然一高:“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扬言杀良民!”
赵川咽了咽:“你这个骗子,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季玉抽过东宫侍卫的刀,一刀架在赵川脖子上,他看向赵川,看向赵家所有人,一字一字冷厉道:“殷律第二十八条,杀良民者,凌迟处死,占良民之妻者,处以刖刑。谁若知法犯法,自有殷律制裁。”
众人的唾骂声顿时止住。
赵川被刀架在脖子上,嘴里再无一句话。
季玉收回刀,继续剥花生。
其实也不用怕赵家人事后报复那些嫁出去的女子。他替她们寻夫婿时,寻的皆是外城男子,她们随夫定居,有了夫姓,以后就是良民,要想改嫁,也能随心所欲。她们远离帝台,改了名字,也就不用担心赵家派人去寻。
之所以拿话震他们,纯粹是为了好玩。
他还没拿过刀呢,吓死了,差一点就划破手指了。
季玉算着时辰,催促赵锥:“阁下,再过一刻,便是吉时。”
赵锥脸色变了又变。
季玉也懒得再催,赵锥若不愿去,那就算了。
少个主婚人而已,大不了他上。小事一桩,只是不太完美而已。
他希望事情能再完美一点,所以才来这里听他们唾骂,不然他才懒得来呢。
季玉不耐烦地等着,忽然听见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公子,公子!”
季玉看过去,吓一跳:“幺幺,快出去,到外面去!”
幺幺从人群中挤出来,奶白的脸气喘吁吁:“公子,你怎么这么慢啊!”
季玉一把拽过幺幺,背过身,弯腰对她道:“谁准你来的?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看到那些吹胡子瞪眼的人了吗?小心他们将你吃了!”
幺幺无畏无惧:“他们要吃的的是公子,我又没骗他们,他们吃我作甚?”
季玉哼哼,“快走!下次再不听话,不给你饭吃!”
幺幺闷闷地瞪着他:“每次都用这招威胁人。”
季玉推她往外:“管用就行。”
幺幺不肯走,抓住他衣袍:“幺幺还没说完呢。”
季玉:“有什么话回去说,快出去,去前面吃糖。”
幺幺:“云泽台那位美丽的赵姬来了。”
季玉一怔:“赵姬?”
幺幺:“刚刚来的,她坐着漂亮的辇舆,穿着漂亮的衣裙,整个人都漂亮得不像话。”
厅堂,赵枝枝被几十个穿嫁衣的赵氏女围在中央,她们激动地看着她,眼中有泪,不敢太过靠近,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和她说话。
“小老鼠回来了,小老鼠回来了!”
“小老鼠,我们好久都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小老鼠,听说你去了云泽台,是真的吗?你真的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女人?”
“云泽台怎么样,屋子漂亮吗?每天都能吃饱吗?你在那里,有没有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