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入春之后一直都是艳阳高照,祝照房内的暖炉也就撤下了,其实即便今日下雨,月棠院寝室里也不怎凉,加上祝照本身盖着的被子就很厚,并未感受到冷。
只是……
她睡下后一直辗转难安,恐怕是听着雨声入睡的原因,梦中不知为何闪过了一些片段,是她去年冬天替明云见护住兰景阁内的兰花后,他抱着她在房内取暖说话的画面。
有些事她记得,比方说她记得自己搬过几盆花,记得哪些花哪些是开着的,哪些还没长大,也记得那天她躺在明云见的床上,屋外蒙蒙浅光落在明云见床顶挂着的穗子上,晃过几缕,有些迷眼。
可她的梦里,她闻到了明云见身上的兰花香,然后他摘下了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戴在了她的手上。
梦里的大雨也在哗啦啦落下,突然一道雷声轰隆,她猛地惊醒,睁眼坐起时朝屋外看去,此时哪儿有光,哪儿有床顶的穗子。
她再慢慢抬起手,瞧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拇指,上面也没有龙云纹的白玉扳指。
那天她病得迷糊,次日早间醒来时,的确在手上看见了玉扳指,只是方才那个梦让祝照有些分不清,那玉扳指究竟是她睡梦中耍无赖从明云见手里抢过来的,还是被他拖着手,轻柔地戴在她的手指上的。
祝照开口问了句:“现下是几时?”
“快到子时了,娘娘。”床幔外檀芯回答。
祝照哦了声,静静地坐了会儿,她心里想了很多,有些乱,忆起月棠院外的大树被砍下时,她瞥见了明云见坐在台阶上的身影,只是一个远影,却异常清晰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他该不会还没走吧?
这个念头起来,祝照便道:“檀芯,屋内有些冷,你去取些炭火来。”
檀芯一怔,心想这哪儿冷了,不过祝照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恐怕的确会觉得冷,于是她起身出门,特地去小厨房那边取炭火来。
祝照知晓,若想取炭火必须得从长廊过,如若明云见没走,檀芯回来后一定会告诉她,如若明云见走了,她也不必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梦心神不宁。
檀芯出去取炭火大约一刻钟就回来了,这期间祝照一直靠坐在床头没躺下,等到檀芯进来了,祝照隔着床幔看她布置暖炉,等了半晌没忍住问了句:“出门可碰见什么人了?”
檀芯提着碳炉的手微微一顿,她啊了声,只是犹豫了会儿便道:“没有啊,奴婢什么人也没瞧见。”
祝照哦了声,慢慢躺回了床上,心想也是,屋外的雨已经下大了,又是子夜时分,明云见便是有话要与她说,也不会一直站在廊内等着。
是她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她也的确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对方面面相觑却无言,想来把晚间用晚饭后的一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的,就只有她一个罢了。
檀芯见祝照侧身背对着自己睡下,布置好炭火后才出了房间,她撑着把伞,心口还砰砰直跳,待到回到长廊,明云见还站在那里等着。
檀芯踌躇着,尽量让自己别太过紧张,等她走到了明云见的跟前了才道:“王爷,奴婢方才与娘娘说,王爷还在这处等她,不过娘娘始终不愿见您,让您回去,还说您日后也不必过来了。”
一旁古谦听见这话,顿时皱眉,明云见只是轻轻嗯了声,让檀芯回去好生伺候着就行,也不必再出来与他回话了。
等到檀芯走后,古谦才道:“王爷,王妃这般似是绝情了些。”
“话不是她说的。”明云见拢了拢披风,望着漆黑的院落,不禁笑道:“若她真不打算理会本王,就不会让檀芯出来取炭了。”
“那方才檀芯的回话……”古谦不解。
明云见道:“她本就是苏雨媚放在文王府的眼线,本王又不是今日才知,她的话不可尽信,恐怕此时小长宁也以为本王失了等她消气的耐心,早已离开了吧。”
祝照的性子明云见知晓,她不是个绝情的人,更不太懂得拒绝,不会让檀芯特地出来对他说这番绝情的话。什么日后也不必过来了……便是明云见将祝照气狠了,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明知自己与祝照都被一个小丫鬟给骗了,但明云见的心里还是稍稍开怀了些,毕竟祝照假借让檀芯取炭火为由,实际是在担心他。
虽说这份担心因为檀芯错过了,明云见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所有误会,都可以解释清楚,唯有一个人的关心在意,不可辜负。
古谦瞧着明云见甚至在微笑,不太明白,下一刻,便知自家王爷这是在笑里藏刀了。
明云见道:“传话之人尚可通融,挑拨之人不可久留,送她出府吧。”
古谦一怔,连忙应下,随后又问:“王爷还要在此等着吗?”
反正王妃已经误会他离开了,何必再站在此地吹风呢?
明云见轻声一笑,他等祝照不是刻意做给她看的,可换句话说,她若完全看不见,那一切努力与付出,都是白费。
“回书房。”明云见阔步走出。
古谦撑伞跟上:“王爷不回去休息?”
明云见道:“方才见了檀芯,本王想通了一事。”
工部尚书当真是个极其滑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