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声音很轻,又很软。
贺兰昭抬不起眼,只能借着黯淡的光线,余光隐约可见她身上的披风一角是深红色的。
安静了小片刻。
她走上前,伸手将他肩上的雪挥落,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搓着冻红的手,然后继续将他身上所有冰雪拨弄开。
贺兰昭神情淡漠至极,他冻得声音嘶哑破碎,只能艰涩地冷漠吐字,“不,用……”
不等贺兰昭说完,他的肩上骤然落下了一件披风。
是她的。
披风里还残留她的体温和气味。
很暖和,暖和得他四肢百骸仿佛开始有暖流涌入,僵硬的血液正缓缓流动。
披风上极淡的药香钻入他的鼻尖,夹着冷风,淡得很快就散开,但仍清晰地刻于贺兰昭几乎快丧失的嗅觉里。
他迟钝的知觉似乎正在慢慢复苏。
她正在仰头,为贺兰昭细心地盖好兜帽,发红的素白手指打着冷颤地系好系绳,“不行,你这样会冻坏的。你不要睡着了,等等我,我去拿棉被和热水,去喊人来,很快的。”
贺兰昭正欲闭上的眼睛一直费力地半睁着。
那夜他没等到她回来,但等到了他想等到的天子发 怒,等到了一场翻身战的胜利号角。
东宫内室灭了的烛火突然被人点亮,微微摇曳出火光。
如果她再出现他的眼前,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十几年过去,若不是那件披风仍在他的手中,贺兰昭险些以为——
那夜披风的温暖,淡苦的药香,拂雪的动作,都是他的臆想。
其实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贺兰昭盯着在他身侧蜷缩成一团,小呼噜声不断的雪球,许久后淡淡移开目光。
贺兰昭抬手捏了捏眉心,黑眸翻涌暗色,之后再未有睡意,披衣起身,离开内室。
男人站于书房的案桌前,铺设宣纸,提起笔,一点一点地落下她的眉眼,即使在逐渐黯淡的烛光下,仍越发明亮动人。
翌日。
王公公正想屈指敲太子内室的门板,便突然听见“嘎吱”开门声。
王公公揉了揉眼,他眼前的门板仍是紧闭,那、那开门声又是如何凭空出现的?!
这大白天的,不可能有鬼吧。
王公公提心吊胆,不敢再敲门,只隔着门板小声道:“殿下…殿下您在吗?”
“孤就在你身后,”贺兰昭撩起眼,“不用喊。”
贺兰昭正静静看着王公公。
就见他猛地一个瑟缩,跟遇鬼似的瞳孔紧缩,结巴道,“太、太子…您是怎么出来的?”
“……”贺兰昭语气极淡,“孤还能怎么出来?不如王公公跟孤细细说来。”
第54章 、五十四只喵
沈芙对那年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几乎停留在当年那一雪夜之后。
她自那日雪夜起, 又大病一场, 此后小半年里低烧不断。
每日都得捏着鼻子喝煎煮的汤药, 药汁粘稠苦涩, 十粒蜜饯都压不住嘴里的苦味。
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渐渐被她遗忘在日复一日,养病喝药的时日中。
突然听沈霄没头没尾地提起这么一句,沈芙虽然迷茫了一瞬, 但还是很快想了起来。
那时, 沈芙还小小一只。
她恰好不小心听见两个宫女说沈霄深夜率兵闯皇宫, 正在暗自嘀咕说, 要不要先擅自将她藏起来, 说不定之后能跟圣上论功行赏。
小沈芙知道父亲来了,这两个宫女又心思不纯,她披了披风就从偏门溜逃。
她的兜帽、肩上、就连眼睫上都沾了点细雪。
小沈芙正准备藏在父亲的必经之路, 但她的脚步不由微顿。
只见前边坤宁宫的宫门外, 似乎跪着一个……人?
他即使跪着, 都比小沈芙高出了半个头。
若不是他挺直着背, 薄弱的呼吸偶尔能吁出细细白雾,小沈芙差点以为是谁在坤宁宫外堆起了雪人。
他全身上下都覆着厚雪, 冻得好几处结出冰。
他一动不动,眼睛几欲闭上。
沈芙顾不得去想那两个宫女发没发现她溜了出来, 又追没追上来。
她只想上前与他说话,让他打起精神起来,不要在冰天雪地中睡下去。
沈芙嗫嚅地小声问道, “你,还好吗?”
他仍旧没有反应。
安静中,沈芙见他有在呼吸,小心地伸手将他身上的雪拍落,以及那些冻结在他单薄中衣上的冰渣。
实在太冰了。
沈芙冻得手指发僵发红,于是她只好时不时停下来搓指尖,再继续。
“不,用……”
他的声音哑得破碎。
在猎猎呼啸的寒风和黑夜里,他纯黑的眼珠格外显得冷漠凶煞。
沈芙没等他说完,直接将她身上的深红披风脱下来,低眸顾自给他系好系绳。
她决定跑回不远处的宫殿里,给他拿棉被、热水,再故意扮个骄纵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让那些宫女不得不帮忙。
自顾不暇的小沈芙眨着眼睛,即使冷得发颤,还是跟他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