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在农家也是稀罕物儿,给自己沏茶是看重自己,杨瑾都懂得,却也不说感谢的话,那样在农家会显得生分,笑着喝了一口,赞一声,“真是好茶!”才是正确的方法,他便也这样做了,然后拿出一包烟打开抽出一支递过去,“鲁副书记吸支烟。”
鲁满堂天刚亮早出家门,带头插了一天的秧,傍晚又去检查了水渠回来,这会儿吃饱了又喝了一大碗茶,再点了一根烟,觉得一身的疲惫都散去了,靠着墙笑问:“杨老师,盼儿说你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鲁盼儿说初中毕业就不读高中了?”
“原来是这事儿啊,”鲁满堂就点点头,“当初盼儿高小毕业时,我就不想让她读了,还是杨老师说她学习有灵性,才让她继续上了初中——这孩子学习不错,年年在公社初中都考第一,文化已经足够用了。”
“杨老师也知道我们家,”王巧针也说:“盼儿读初中毕竟就在公社,每天晚上都能回来做饭、喂猪喂鸡——若是上高中,就要到县里住宿,挖水渠时老鲁不必说了,要没白没黑地盯着,我也要在工地住上几个月,丰收和丰美怎么办?家里的鸡、猪怎么办?”
杨瑾想起父亲给自己讲的故事,杨家就是再没落也要竭尽全力培养子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读书明理,但是农家显然是不懂得这些道理的,而且鲁家的确有难处。
鲁副书记是个特别勤劳肯干的的人,他带着几十户人家,硬是用锄头、铁锹修了一条水渠,将村旁的洼地改造成水田,把每年都要吃返销粮的红旗九队变成了公社里工分最高的生产队,成了县里农业学大寨的一面旗帜。如今他成了公社的副书记,主抓农业生产,目光早就不再局限于红旗九队一个生产队,而是要为整个公社修水渠,改造良田。
妇女队长王巧针夫唱妇随,与男子一样下田种地不算,每年农闲时挖渠也与男人一样吃住都在工地。
因此鲁盼儿小小的年纪就得负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了。也不只鲁家如此,整个红旗九队,甚至公社差不多家家都这样,女孩子读到初中的已经不容易了,到了高中就更是凤毛麟角。
“鲁副书记,妇女队长,你们可不能重男轻女呀!”杨瑾开着玩笑说。
鲁满堂不服气,“我们要是重男轻女,能让盼儿上初中吗?”
“盼儿能写会算,在队里已经是文化最高的姑娘了,再读高中也没用,迟早也要回村里种地,现在回来还能多挣两年工分呢。”王巧针又补充,“跃进还小,回家也不能参加劳动,才让他继续上学的。”
鲁副书记和王巧针早习惯性地按寻常农家人的思路安排女儿和儿子,为了照顾弟弟,鲁盼儿晚一年上学,并且,在求学的路上,她也要把最好的机会让给鲁跃进。这些思想流传了几千年,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他们甚至并不觉得。
杨瑾特别心疼鲁盼儿,她是自己教的第一批学生,也是最聪明最出色的,不知不觉中,他将自己的期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所以,他要为鲁盼儿争取,“谁说鲁盼儿一定要回农村种地的?她成绩非常优秀,可以争取推荐读大学呀!”
这两年公社是有了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挑选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20岁左右,有一定文化程度的贫下中农子弟进大学读书,做为鲁公社副书记满堂当然知道,可是他从来没往自家想过,“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实在太少了,前年、去年我们红旗公社都只有一个。”
倒是王巧针第一次听了这样的消息,瞪大了眼睛问:“如果推荐读了大学,就是国家干部了吧?”
杨瑾点头,“对,大学毕业就是国家干部了。”
“老鲁,那就让盼儿也上高中吧,万一能上大学当国家干部,那可就有了城市户口,吃商品粮了!”
城里的日子可比农村好多了,鲁满堂不由得动了心,自己虽然年纪大,又是公社干部,可好多次的事实都证明杨老师是对的,但是,“要是那样就好了。不过因为名额少,去年好几个人都打起来了,我总不能帮着自己家孩子抢吧……”
“我知道副书记不会为自家谋私利,不过我们不是抢,而是公平地竞争。你们家出身好,鲁盼儿还特别优秀,名额为什么不能给她呢?”
“最近中央领导提议复课,国家恢复了更多的大学,我想过两年推荐上大学的机会还会更多一些。”
“另外,高中毕业后不只能推荐上大学一条路,还有参军、招工,或者当民办老师……总之,多受教育,她将来会有更多的机会。”
鲁满堂和王巧针相互看了一眼就一起点了头,“那就让盼儿也上高中吧,不管怎么样有很多机会呢。”
杨瑾笑了,他就知道鲁家一定会答应。这对夫妻虽然还有许多旧思想,但毕竟接受了很多新观念,见识也比寻常农家人高,又真心疼孩子——当年鲁盼儿高小毕业时,自己也很容易就说服他们继续送女儿读书。
鲁盼儿上高中的事说定了,可杨瑾并没有忘记鲁家的实际困难。就笑着帮忙出主意,“修水渠时可以让丰收和丰美跟着我到知青点住,饭也在知青点吃,你们家交点粮食就行了。”鲁副书记从当队长时就对自己特别关照,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