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尤叙还是有些惊讶的。
墙面中央的玻璃被改成了圆形,外面是一颗樟树,路边的灯在对面的墙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画架就在窗边,旁边的大桌子上密密麻麻地排着各种颜料,木筒里满满插着笔刷,墙角竖着堆叠了很多画板,有些像是画完了,还有一些似乎是半成品。墙上挂了很多照片,有彩印有黑白,内容有人有景。
“这是主海报,这些是人物海报,如果有需要改的再告诉我。电子稿我也扫好了,等会儿直接发到袁导邮箱里。”
“好。”尤叙看向她身后那副主海报,景大人小,有疏离感,方寸舞台变得浩瀚,像无垠宇宙又像泼墨山水。
“那是温非尔的,你可以先拍个照发给她看看。”她指指挂在旁边的那几幅,语气听似平和,却又带点情绪。
他端着杯子没动,随口说:“袁野泉会发给话剧团那边确认的。”
“奥,”她背过身把画装进画纸筒里,嘴角上扬,“你们认识很久了?”
“大学同学。”
“在一起过吗?”
尤叙皱眉,“没,装好了吗?”
“嗯。”何犀把画纸筒传给他,目光灼灼。
“走了。”他把背带挂到肩上,正要转身,又被叫住。
“尤叙,我妈也说我这人没长性,可我就这性格,改不了,所以只能在我的人格框架之下找适合自己做的事儿。”
“画画就是我的职业,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才画画。但这事儿不是说,你坐在画布前面一天就能画一天的。很多人,比如成聊,就不觉得我的工作是个工作,毕竟不是量产,也不太盈利。但我不愿意接太多商业的活,我就想画点自己想画的东西。”
“而且其实我自己消费也不算高,吃的东西好多都自己种的,也不买奢侈品。真的,我生活也挺简单的……跟你的生活不冲突。”
流利得仿佛打过草稿,尤叙挑挑眉,“所以?”
何犀把想说的都说完了,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所以……你晚饭吃饱了吗?”
“没,”尤叙挠了挠脖子,“我不吃羊肉。”
何犀笑了笑,“除了海鲜、羊肉,你还有什么不吃的?一次性都说了吧。”
“葱姜蒜。”
“香菜呢?”
“吃。”
“鸡蛋沙拉三明治,鸡蛋、沙拉酱、面包,有你不吃的吗?”
“可以。”
尤叙拿起那爱心形状的压边三明治,嗅了嗅,才放进嘴里。何犀见他尝了味道之后表情不错,心情立刻高昂起来。
“我觉得拍纪录片挺有意义的,你看,人在一些重要的时刻,比如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收到惊喜或者得知噩耗的时候,无论哭笑,都没法看见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很可惜?”
他吃了一口三明治,点点头:“嗯。”
“我小时候最爱看电视,但想不通电视里是真是假,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有人在拍我。就像什么摄影大赛一样,为了尽量真实,每个人的生活录像都会被一个组织偷偷录制,然后组委会就会选出其中最有趣的那些在电视上播。我为了自己能被选中,每天都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他问:“你看过《一九八四》吗?”
“看过,当时我就意识到童年的我还挺有哲思的。”
他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你夸起自己真是毫不含糊。”
“人,每七年就是一个新的人了,我夸的不是我自己,是小时候那位。”
“这个说法很片面。”
“但很有意思啊,我知道你们拍纪录片追求严肃、客观、真实,不过,偶尔纯粹的图个乐,不追求意义,有益身心健康。”
尤叙抬眼,“为什么?”
“我说的可能不太对,就是觉得影像或多或少还是有局限性吧。镜头跟得再紧,也只能最大限度地传达部分真实,最后呈现到观众眼前时,他们也只会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其实跟我画画一样,摆到展馆里的只有画和名字,我有时候混在参观人群里偷听,反而能听到很多我都没想到的意义,很有意思,但也有一些我灌注在画里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没人看出来。”
他握着半个三明治的手停在盘子上方,对着她一时沉默。何犀眨眨眼睛,小心询问:“不好吃吗?”
尤叙摇摇头,“你话一直都这么多吗?”
“那你不说话,我总得避免冷场啊。你多说几句,我就不用说这么多了,”没得到回应,何犀又说,“我知道你就是不爱跟我说话,没事儿,算了。”
“……我不爱说话,所以喜欢拍东西。”
“那你高中是因为什么开始学的?”
“尤风风和袁野泉谈恋爱。”
“啊?你偷拍他们?”
“……她为了找借口出门,约会的时候总让我一起。”
“那她这个早恋还挺有意义。”
尤叙像是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超标了,想切断对话,于是加快了吃三明治的速度。
何犀心知肚明,随手推过去一盒牛奶,“慢点吃,别噎着。”画风突然一转,“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尤叙突然呛到,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