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阿庆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调剂好自己的心情,重新拉起少年的手。
“常儿——”阿庆苦口婆心道:“娘只想你平平常常地过完一生,不求那大富大贵。更何况,宫中人心险恶,何必去趟这浑水?我们母子如现在这般相依为命,平安度日难道不好吗?”
少年不再言语,只是神情越发阴郁。
阿庆握住少年的手,眼中泪花闪烁:“娘知道对不住你,让你过了苦日子,可这就是咱们的命。比起紫庭里的那些贵人,我们有如今这般结局,已是十分不易……”
“娘……我只是不服气罢了。”少年垂着头,低声道:“凭什么连假皇子都能前簇后拥,我这个真的,反倒每日冷饭冷菜,遭人耻笑和白眼……”
“常儿!”阿庆变了脸色。
“娘怕什么?儿子哪里说错了吗?”少年嘴边含着一抹讥诮,冷声道:“真龙子在吃糠咽菜,真正的前朝余孽却在宫中大摇大摆,娘——这公平么?”
“常儿!”
“常儿常儿常儿!我有姓,我姓秦!我姓秦!”少年大吼道。
阿庆面色煞白,连忙捂住少年的嘴。
“你疯了!”
“你才疯了!”
阿庆忽然哑声,张开的口里说不出一个字来。所有的力气,好像都随着腹部插入的那把尖刀溜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他的面容依然熟悉,但那狠厉的神情,却让她陌生又害怕。
“常……儿……”
阿庆的身体软绵绵落了下去,大睁的眼睛中,光彩逐渐消失。
少年捏紧手中颤抖的刀,从地上依然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上移开了目光。他走到阿庆曾经坐过的木凳前,拿起了她逢的那件衣裳,把脸埋了进去。
“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拿回我本来应有的东西……”
“是你逼我的……我问过你了……是你不听我的,你自找的……”
许久后,耳房里带着哭音的低语平息。
少年抬起头,冷酷的视线扫过狭窄的耳房。
他踢倒木凳,扔下手中的衣服,将室内打造成发生过打斗的样子,再走到母亲的尸首前,估算着成年人的身高,在她身上又刺了几刀。
接着,他站起身,慢慢举起手里染血的匕首,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狠绝。
他反手握住刀柄,猛地朝自己身上捅去!
一刀,两刀……他避开要害,任身体里流出的热血打湿身上的衣服。
这一针一线亲手缝出的慈母衣,渐渐被血染红。
烈日炎炎,少年捂着腹部的伤口,奔走在宽阔无人的宫道上。
只有越多人知道他的身世,他才越不容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中,眼下宗亲和文武百官都在祭坛,若要揭露身世,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
“有刺客……快保护陛下……”
少年大喊着,跌跌撞撞跑上设有祭坛的广场。
风声萧萧,一尊金色大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少年震惊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未完的呼声骤然停在喉中。
“阿常,你鬼吼鬼叫的做什么,哪来的刺客?”
一个胖乎乎的太监走出,见到他一身血迹后,面色大变:
“你这是……”
……
天寿帝下榻的宣和宫外,文武官员神色各异,三三两两站作一堆揣手窃语,宣和宫内,怜贵妃的哭声响亮凄厉。
“陛下明鉴啊!僧人是左佥都御史推荐的,臣妾怎么会知道那里面有前朝余孽的人呢?”
“若非你收取了左佥都御史的贿赂,他们又怎会出现在衔月宫中?要不是张观火及时禀明上报,朕险些就用婴孩尸油祭我大朔皇室宗亲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这是大不敬和谋大逆,十恶不赦之罪中你就犯了其二,你还想让朕饶了你?!”
怜贵妃哭倒在地,燕王面色惨白跪在一旁,用目光向一旁的穆世章和穆得和求救。
穆得和想站出去,穆世章把他拦住,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人证物证俱在,灯油中混有尸油是板上钉钉的事。穆世章便是再心疼孙女,也知道此时不是出头的时候。
忽然,穆皇后取下头上发钗,散发在天寿帝面前缓缓跪拜。
“陛下,法事是臣妾提议的,灯油上出了事,也是臣妾监督不力,臣妾罪该万死,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父亲为大朔鞠躬尽瘁的份上,不要牵连无辜。”
穆世章皱了皱眉,忍住为女儿说话的想法。
天寿帝面对穆皇后脸色好了不少,他扶起穆皇后,道:“朕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他人的人,贿赂的钱不是你收的,人也不是你举荐的,何错之有?这事和你无关,朕分得清。”
“陛下,是老臣教导无方——”
穆世章看准时机,颤巍巍地跪下,身旁的穆得和紧随其后。
“陛下!贵妃娘娘此次也是受了奸人蛊惑,还请陛下看在贵妃娘娘为您诞下燕王和汉阳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殿内穆党获得信号,纷纷跪下为怜贵妃求情。
燕王还迷糊着,就被怜贵妃一把搂进怀里,一边哭,一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