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说:“张观火的弹劾奏疏呈到圣上面前时,已经变成了十四罪。第十四罪——教唆皇嗣,其心可诛。这教唆的是哪位皇嗣,吴大人应该知道是谁吧?”
“……”
“想必晚些时候,褫夺吴大人官身的旨意就会传达刑狱吧。先褫夺官身,再之后会发生什么,吴大人曾经执掌大理寺,比谁都清楚,本宫便不班门弄斧了。”
吴文旦睁开眼,死死盯着监牢外的秦秾华。
“我有行贿穆氏的账本,可以给你……只要公主救微臣一命,我就把账本给你……”
秦秾华微微一笑,向一旁伸出手。
一个独眼内侍走出一步,出现在吴文旦眼中。他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出一本厚册子,吴文旦瞪大眼睛,又惊又俱。
他猛扑向二人,戴着镣铐的右手竭力伸着,试图夺取秦秾华接去的账本。
镣铐哗哗作响,秦秾华头也不抬,轻轻翻开厚本子的第一页。
“账本……本宫恰好也有。”她含笑,轻声道:“真是怪事,这笔迹,越看越像吴大人的呢!”
“把救命的宝贝藏在儿子的虎头玩具里,吴大人还真是……俗得让人失望。本宫若是你,便藏在女儿的棺椁里,反正像吴大人这般人,自是不怕怨鬼半夜索命。”
“我还有用!”吴文旦抓着牢房的栅栏,面无人色,高喊道:“微臣……小的可以帮公主指证穆党!小的还知道许多穆氏秘辛,只要公主救小的一命,小的愿为公主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吴文旦绝望至极,涕泪纵横,毫无往日那个三品大员的威势和风度。
秦秾华垂目看着瘫软在门前的吴文旦,唇角微扬,任四周污浊不堪,她自霁月清风。
她含笑,轻声道:“吴大人态度甚好,无怪官路亨通。只可惜——你知道的,本宫都知道。本宫知道的,你却一无所知。”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吴文旦彻底崩溃,戴着镣铐的双手在铺着枯草的石砖上用力敲打,泪流满面,哭吼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蔡主簿死的那天,吴大人看了好一出戏吧?”她轻声说。
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响在阴湿的过道里,一个面相憨厚的圆脸内侍推着载满刑具的推车出现在吴文旦眼前。
吴文旦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蹬着无力的双腿,拼命朝身后退去。
“不要……不要……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动用私刑……”
吴文旦的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墙,他的牙关在乌宝推着行刑车步入囚室时开始咯咯作响。
“吴大人以为自己即使被穆世章抛弃了,对其他人来说,依然有很大价值……这便错了。”秦秾华微笑道:“你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蔡中敏死前所受刑罚,会在你身上重演。吴大人不必担心,本宫带来了宫中御医,随时准备为大人服务。不受完这二十七刑罚——”
秦秾华温柔笑道:
“地狱无门。”
她转身走出后,两个腰粗膀圆的大汉立即走进囚牢,把挣扎不已的吴文旦绑在行刑架上,乌宝强行脱了他的两只鞋,从烧红的铁盆里取出一块黑中透红的铁片——
“不!不!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穆世啊啊啊啊啊!!!!”
吴文旦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秦秾华一步未停。
直到她走出刑部大牢,身后模糊不清的惨叫哭喊诅咒才渐渐消失了。
晚霞如火,熊熊燃烧在宽阔的大道尽头,似要吞没所有黑暗。
秦秾华在结绿的服侍下上了马车。
醴泉站在窗前等候吩咐。
木窗一开,淡淡冷香若有若无飘出,仿若掌心融化的一捧冰雪。
秦秾华靠在窗边,结绿从洒有花瓣的水盆里打湿手巾,细致轻柔地为她擦拭五指。
“继任大理寺卿的人选出来了么?”
“回禀公主,吏部已拟出名单,六部正在为此争执不休,得票最多的是刑部郎中周肇珂。”
秦秾华抬起留有淡淡花香的左手,撑于乌发如云的鬓边。
“舒雯是舒遇曦的嫡孙女,从来只有她给别人气受的份,如今却被奉国将军的庶女骑在头上欺负……想必现在正憋了一肚子的气。找个人,提醒提醒舒雯,相公不比娘家靠得住。”
“对她疼爱有加的叔叔舒允纲已在礼部郎中的位置上坐了七年,如今急需拨乱反正的大理寺正需要她叔叔这样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的学者……”
“眼下,不正是她知恩图报的好时机么?”
温柔似水的声音如清泉流淌。
晚风吹拂雾紫色大袖,纱罗掩映唇边轻笑。
她的眼中,有瑰丽晚霞。
醴泉垂首,恭敬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