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宁此时的眼神, 极为可怕。
墨色翻涌之下凝成的漩涡充满死气,浓厚到化不开的悲恸沉重让人不敢分辨,惶然与绝望交织之下, 足以令这世上任何一个天性乐观之人痛哭出声。
——甚至可以说,拥有这般眼神的人已经脱离了活人的范畴,更像是深渊中凭空出世的魔物。
“她是你的师妹……”玄宁尾调上扬,细听之下,竟有一股令人惶恐的惨淡。
“——难道就不是我玄宁的徒弟了吗?”
沈漓安被玄宁问的一怔,竟有片刻失语。
玄宁嗤笑一声,懒得再分给沈漓安丝毫眼神,随手握住了暮春笛的笛身。
手掌在触及笛身时骤然出现了许多细碎的伤口,渗出了血迹,可玄宁竟似毫无感觉一般,十分随意地将暮春笛扔进了沈漓安的怀里。
“滚远点。”
再次听见这句话,沈漓安的身体颤了颤,低声问道:“师尊不会放弃朝婉清,对吗?”
“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得到这句回答后的沈漓安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乍一看与过去那温润清隽的笑意十分相似,可细辨之下,却是完全不同。
“既然您选择了朝婉清,那便是彻底放弃了盛鸣瑶。”
沈漓安沉默半晌后,敛去一切悲痛与怒火,对着玄宁最后行了一个弟子礼。
“从此以后,沈漓安出门在外,再不会以玄宁真人门下弟子自居。”
这话出口,几乎等同于沈漓安叛出师门,与玄宁彻底决裂。
可玄宁仍是站在原地,背着身,望着窗外的日光出声。
还记得盛鸣瑶第一次擂台比武受伤后,玄宁将她接入洞府,又让丁芷兰前来为她医治。
当时的玄宁也是这样背对着盛鸣瑶站着。
那时虽是夜色,却也很明亮,是如今黯淡无光的骄阳所不及的。
“你说完了?”
玄宁转过头望向沈漓安,仍是无悲无喜的模样,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不配被他放在眼中。
“说完了,就滚吧。”
……
沈漓安出了洞府,可心中郁气仍未消除,空荡荡的,反而愈加茫然。
恨无可恨,怨无可怨,一腔悲愤不知该与何人说。
从前的沈漓安在经历了幼时荒诞的一切后,见人三分笑,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礼,可细细追究,他也未曾把任何人都放在心里,所以即便偶尔被人误解,沈漓安也能一笑置之。
若人将感情割裂成等分,依次分给身旁众人,那么哪怕其中一份被人践踏,你仍可以获得很多很多的回馈。
这是沈漓安从他扭曲的童年中得出的道理。
同样的,这些回馈来的爱意,也是沈漓安构建象牙塔的图纸。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身上那份不可控的情感。
早在之前那个秋夜里——或者更早之前,沈漓安已经不自觉地将更多的情感,悄无声息地倾注在了盛鸣瑶身上。
这个师妹的身上,有沈漓安永远得不到的炽热张扬。
……
不知何故,沈漓安又停在了盛鸣瑶之前的院落中。
原本的院落虽然简陋了些,可到底很干净,但现在沈漓安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切景物都变得雾蒙蒙的。
他见花不是花,树也不是树,就连耳旁温柔而过的风声都轻声在他耳旁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盛鸣瑶。
“漓安?你在这儿做什么?”
丁芷兰略有些惊讶的声音在沈漓安背后响起,沈漓安转过轮椅,淡淡道:“芷兰真人。”
仅仅叫了声尊号便再也无话,若是在从前,翩翩君子沈漓安绝不会做出这样不周全的事。
可现在,他偏偏这么做了。
丁芷兰心下也能猜到一些原因,暗自叹息:“虽是凛冬已过,可到底春寒料峭,大晚上的,你早些回去休息。”
坐在轮椅上的沈漓安扯了扯嘴角,也不应答,眼神落在房屋上,又似看向了更远处。
“你……盛师侄既然托我将那东西给你,你便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想起往日,丁芷兰也不好受。
她也不知盛鸣瑶如此心性坚韧之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那般决绝的方式来与众人告别,可对着常云一脸的讳莫如深,她也终究没有问出口。
罢了,这些事,就烂在心里吧。
“她……她是何时准备这些的?”沈漓安小心翼翼地开口,看向丁芷兰的目光里充满希冀,隐隐透出了一丝祈求。
到了这般地步,所有与盛鸣瑶有关的往事,都是无价之宝。
沈漓安唯独期盼着旁人能记得盛鸣瑶,哪怕只有一些,或者更多——甚至也许只有一丁点的小事,但能与他人谈论起她,就已经让沈漓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好像这样,沈漓安就能欺骗自己,盛鸣瑶其实从未离去。
“很早了,大约是用心头血救了朝婉清之后,也不知她看了多久的古籍,翻了所少卷宗,才找到的这个法子。”
丁芷兰并不知晓沈漓安腿疾的内幕,只以为是当年玄宁一时之气酿成的残局,因而出言宽慰:“盛师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