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用惯了,就懒于费脑子费口舌,结果弄来几个酸儒,要和他们之乎者也,实在太难为人了。
梁遇呢,原是没打算来硬的,一则读书人该敬重,二则怕弄得太难看了授人以柄。那几个南邳人排了一出戏隐射当今朝廷,要是只出于私愤还犹可恕,但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和红罗党有关,那么接下来必定要往死里审了。
他偏头吩咐:“愚鲁,重新过一回堂,咱家要他们一个说法儿。”
杨愚鲁道是,和东厂的档头们疾步往狱里去了。
昭狱是个污糟地方,大过年的,梁遇不愿意沾染一身晦气。他端坐在正堂上喝茶,耐心等着,等那头拷问出个准信儿来,再给底下人安排差事。
明间里静悄悄,两旁戟架林立,阳光从门上照进来,在青砖上投下菱形的光。一双皂靴踏进光带,槛外有人叫了声督主,梁遇抬眼看,是小四。这小子比上回见面又长高了不少,如今很有股子少年生猛的味道。果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好养活,随意给点食儿,就能抽条儿。
因月徊的缘故,梁遇赏了他个好脸子,“怎么样?在这里当值还习惯么?”
小四道习惯,“师父待我很好,我也学了不少本事,多谢督主栽培。”
梁遇点了点头,“你姐姐很记挂你,总忧心你在这里过得不好。”
小四笑道:“请督主带话给月姐,我一应都顺遂,请她不必担心。那她呢?她在宫里好不好?”
终归在他身边,哪里能不好。梁遇搁下手里茶盏道:“她也过得去,能吃能睡的,只是遗憾,不能和你一道过年。你在东厂好好干,干出一番事业来,让她安心。年后东厂有个差事,到时候让你领命去办,等办妥了,也算你功绩一桩。”
初出茅庐的小子,就等着一展拳脚的机会,听他这么说立时振奋起来,一径追问着:“是什么差事?能办差事我求之不得,可我……身手还没学好,怕辜负了督主的厚望。”
知道深浅就不错,梁遇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不是捉拿钦犯的差事,是往金陵接人。今年各路藩王要送女眷进宫为妃,届时朝廷会派人迎接,让你担这个差事,不多难,又能立功,回来就能升个小旗。”
有这种好事自然值得高兴,小四咧嘴笑着,叉手向梁遇行了个礼,“多谢督主,也多谢月姐。”
梁遇轻牵了下唇角,散淡地调开视线,这时有太监压膝进门回禀:“那两个南邳人服软了,说要见了老祖宗才肯招供。”
既这么也没法子,他起身往大牢去,小四忙追了上去。
昭狱里常年阴暗潮湿,气味自然不好闻,过堂的审讯室是个四面铁板的屋子,只有靠近屋檐的地方留了窗户,照进一点日光来。
底下人早张罗好了,南墙根儿上放了一把髹金圈椅,椅前的脚踏上搁着温炉。冯坦呵腰迎他进来,他在圈椅里坐定了,抬手掖了掖鼻子,方看向那两个绑在柱子上的人。
看来用过了刑,鞭子抽破了衣裳,鞭痕之下血迹斑斑。于东厂来说已经算最轻的刑罚了,读书人吃不得苦,这么点子磨难就招了,倒省了好些事儿。
“说吧,”梁遇道,“咱家知道你们不是主犯,只要供出幕后的人,就不必受这皮肉之苦,可以早早儿回家,和父母妻儿团聚。”
岂料这话竟招来了一顿嘲笑,“父母妻儿,阉党还知道父母妻儿?这大邺朝都被你们这些有爹生没娘养的玩意儿祸害透了,宦官专政,各路苛捐杂税像山一样压在百姓头上,老百姓连粥都快喝不上了。无国何以为家啊,团聚?团聚个毯!”
此话一出,刑房里众人顿时惶骇起来,原来他们招供是假,当面唾骂才是真。
番子见势不妙,忙要上去堵他们的嘴,梁遇却抬了抬手,让人退下了。
他倚着圈椅的扶手问:“那出皇帝认父的戏,是你们的手笔?”
那两个人反问他:“你就是阉狗梁遇?早前听说梁遇一手遮天,满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是个小白脸。你要问这出戏出自谁的手笔,告诉你,正是老子!你仗着小皇帝宠信,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专断国政,将这大邺朝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等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将你碎尸万段。”
文人骂人,洋洋洒洒可以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他们骂得欢畅,在场的档头和少监们,冷汗却涔涔而下。
偷着觑觑座上人的脸色,那张脸阴沉着,冷得可怖。一口一个阉党,一口一个阉狗,太监最恨人这样叫骂,看得出他已经尽力克制了,否则这两个酸儒的脑袋早就该开花了。
梁遇咬着槽牙道:“咱家再问你们一遍,你们的贼窝在哪里,幕后之人是谁。老实招供,咱家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儿。”
然而那两个倒是读书人里少见的硬骨头,他们很有视死如归的精神,只是看着他冷笑。
梁遇眯起了眼,“果真不怕死,难得难得!”
其中一人更是大义凛然,“来世上这一遭儿,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间不愧妻儿老小,纵然就义也死而无憾,百姓们记着我的好!不像你这阉狗,活着终身为奴,死后也要受尽后世唾骂!”
杨愚鲁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明白以梁遇的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