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空空,只有他们三个行走。
“要不算了。”皇帝凑合完了一顿饭,垂首坐着说,“今儿出来是朕一时兴起,没有思虑那么多,倒弄得这一路兵荒马乱。别为了朕一个,让满北京城都不太平。”
月徊也不知说什么好,皇帝终究是有些忌惮梁遇的,打小就听大伴说这个能做,那个不能做,在大伴画定的框框里活得像个皇子,像个帝王,日久年深养成习惯,要更改也很困难。今天出宫这趟,除了冰场上还乐呵了一会儿,后来就不怎么顺心了。清场子做规矩,越来越明显,出门游玩没了闲杂人等,和紫禁城里逛御花园一样,是从小一点的园子挪到了大一点的园子,充满了掣肘的乏味。
“还是等我进宫,给您带好玩儿的吧!”月徊勉强堆着笑说,“您玩儿冬蝈蝈么?我给您挑个好的,您喜欢绿蝈蝈还是铁蝈蝈?”
皇帝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但还是想了想,“绿蝈蝈吧,长得好看。”
月徊嗳了声,“明儿我出去,好好给您淘换。”
后来略逛了逛,下半晌皇帝还是亲送她回家。马车摇摆到了门前,月徊跳下车,他在车上坐着,打起半幅帘子说:“今儿还是玩儿得挺尽兴的,朕这样的身份,到底没法像寻常人那样。”
月徊笑着点头,“您是江山主宰,身上责任重大,谁也不敢让您有半点闪失,难免处处仔细。”话虽这么说,对他的怜惜又添一层,这皇帝当得,原来那么身不由己。
场面上圆过去了,就算成全了体面。皇帝放下帘子,命毕云驾车回宫去了。
月徊站在门前目送那车走远,喃喃念叨着:“慕容深,兰御……”那名字真是透着股子斯文劲儿,太斯文,就缺一段刚强,她忽然觉得哥哥有点儿不近人情了。
绿绮出来迎人,在边上听了会子,慢慢才回过味儿来,“才刚那位是皇上?”
月徊嗯了声,“皇上好年轻模样吧?”
绿绮说是,但是年轻这宗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该惊讶的是皇帝亲自上提督府来,不是为会督主,是为了找姑娘玩儿。
绿绮是个谨慎人,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心里知道大姑娘进了宫,怕是回不来了,伺候起来也愈发尽心。
月徊在外边跑了大半天,身上的衣裳要换洗,等里头预备好了热水,便进去沐浴更衣。起先玩儿得欢实的时候,滑了两跤也不觉得有多疼,可如今静下心来,才发现这里也痛,那里也痛,可又瞧不出什么端倪。
尤其这胳膊,先前撑了一下,这会儿透出一种触摸不着的酸。她换上寝衣从里头出来,边走边揉捏,正是要掌灯的时候,上了窗户光透不进来,大半间屋子都浸泡在黑暗里。她循着一点落日余晖坐到妆台前,正要拿梳篦,猛然看见铜镜里照出一个人影,就在她身后站着。
月徊这下真吓得肝儿都要碎了,正要大叫,却听那人说了句“是我”。
将要出口的尖叫又憋了回去,她眯眼细看,梁遇穿了件牙色织金的圆领袍,头上戴网巾。想是才下值回来,那网巾的挂绳还是赤红色的,下面镶着金累丝滴珠的坠角,牙色衬了些微的一点艳色,愈发显得出挑。
月徊大喘了口气,“您回来怎么不打发人告诉我一声?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差点儿把我的心吓蹦出来。”
梁遇对她的惊吓并不上心,只是沉默着看了她良久。
月徊不那么精细,她也没品出哥哥的情绪来,手上忙着揉捏,边捏边吸气儿,把另一只手的虎口都捏酸了,也没觉得有任何缓解。
梁遇到底还是走过来,拿住了她的手肘。姑娘的胳膊是极细的,去了厚厚的夹袄,羸弱得一折就会断了似的。
他不说话,月徊就提心吊胆,觑了觑他的脸色,到这时候才发现他不豫。她忐忑地问:“哥哥,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内阁的人又惹您不高兴了?”
梁遇仍旧紧抿嘴唇,钳制她手肘的十指却愈发用力。月徊吃痛,哎哟了声,也就是这个当口,也不知是胳膊肘还是脑子里头,沙地一声响。像落了枕正脖子,满以为要被跌打师傅扭断吃饭家伙了,事后一看,安然无恙。
他终于放开她,淡声道:“筋骨错位了,接回去就好。今儿在外头玩儿得很痛快吧,又是什刹海,又是前门楼子,还扭了胳膊,带伤回来。”
他肯出声,月徊就松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肩头说:“皇上难得出宫,想是上回听我说了宫外的事儿,这才直奔咱们家的。我就带他去了那两个地方,也是我自己想去吃想去玩儿的……”
梁遇哼了一声,“那天让你扮太后,给内阁首辅传口谕,你还记得说了些什么吗?皇上要立后了,要拟诏昭告天下,眼下他的一言一行不单东厂锦衣卫盯着,那些素日和司礼监不对付的人也盯着。这个裉节儿上,你们大摇大摆在外头瞎闲逛,他是皇帝,人人都奉承他,你呢?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月徊被他一说,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做错了。可再想想,又觉得很为难,“他亲自登门来,我也没法儿呀。再说我瞧他困在紫禁城里怪可怜的,既然出来一回,悄悄走走,也没什么。”
梁遇脸上神情愈发阴冷,那种危险气息,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