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占据肉身,只有在生死交界的黄泉之间,才能踏破阴阳的界限,勉强看见留下的怨念。
征北想见李凯丽,解开三十年的心结,也只能在她将死未死的弥留之际。
“李凯丽二十岁上,八字有难,遇到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意外。一面突然坍塌的矮墙,砸伤了她。但她阳寿未尽福祚绵长,这次意外,并不应该要了她的命。”
只有将死之人,才有可能在魂牵一线的时候,见到异界的亡灵。
詹台带征北来见李凯丽,只能在她因为遇险而命在旦夕的短短时间内。
可正是在她魂牵一线的时候,也最容易受到征北的蛊惑。
“如果你刚才决定带她走,恐怕我别无选择,只能让你魂飞魄散。”詹台淡淡地说,握着白骨梨埙的右手在征北的眼前轻晃,只是轻轻的动作,掌心便有暗暗的火焰,威胁的意味尽显。
征北轻声笑了,漂亮的眼睛像一弯月牙,眸色比天上的星海还要亮。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带她走。”征北垂眸,语气满含眷恋,“念念不忘三十年的人就这样站在面前,怎么会舍得离开她呢?我不想离开她,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想让她和我一起投胎,我们可以一起长大,一起变老,把上辈子约定好要做却没能做到的事一件又一件完成,从此再也不分离。”
“只要想到如果留下她,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看到她一眼,不会知道她过得是幸福还是快乐,生生世世也未必再能和她有交集。只要想到,那一丁点的可能性,只要想到她也许会和另外一个人结婚生子,耳鬓厮磨,躺在一张床上日夜相伴,我就心如刀绞。”
他顿了顿,突然抬起眼睛看詹台:“这种感受,詹道长恐怕也很懂吧?就算你现在不懂,不久之后,也应该和我一样懂……”
詹台眉头轻挑,没有说话,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征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后来看着她,知道她心甘情愿和我一起走,知道即便三十年过去,她过完了漫长一生,却仍然在心底为我保留了最后的眷恋和熟稔......
“看穿了这点的那瞬间,反倒特别心疼她。以前的执念和纠结好像就被她轻言两句化解,只要她对着我笑一笑,就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似的......”
“很可笑吧?”征北垂眸,“我也觉得很可笑。执着了三十年,原来真的只要看她一眼,就什么都能谅解,都能放手......”
“到了现在,我宁愿她这辈子什么都能不记得,只平安顺遂过一生,再也不要因为我而让她落一滴泪。”
“何况詹道长实在是多虑了……”征北话中有话,看着詹台苦笑道,“您难道不知道么?丽丽身上始终带着一只桃木雕成的老虎。桃木辟邪,丽丽又属虎。她身上带着这个,我便是想带她走,也做不到。”
征北顿了顿,狐疑道:“怎么?这老虎不是道长给她的吗?”
詹台一愣,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桃木老虎的事。
桃木雕成的老虎?
桃木辟邪驱鬼,伏猛降魔除妖。桃木棒槌、桃木葫芦、桃木剑虽然常见,可是普通人并不喜欢用桃木雕成老虎放在家中,更遑论把桃木雕成老虎还随身带着了。
可是最适合对付征北这样的残魂执念。
征北是说,李凯丽身上一直佩戴者一只辟邪用的桃木老虎?为什么?
难道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知道征北的存在?甚至知道征北会在李凯丽遇到危险的时候趁机找到她,所以才会为了保护她的生命,提前准备了一只桃木老虎?
如果知道李凯丽会遇险,知道征北会趁机前来,这个人就必然会知道赵大的事,更极有可能知道赵钱孙李四个人的旧事。
詹台神色一凛,心里渐渐浮上一个更清晰的念头。
远处传来午夜钟声,在一片寂静的夜空敲了十二下。医院门口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开了过来,许多人匆匆冲进了门。一辆白色的担架被推下车,哭声和喊声交杂在一起,詹台看见了边师兄焦急的面容,前前后后地守在那担架旁边。
征北也看见了边师兄,寂寥的脸上波澜不惊。
可是除了詹台和征北,其他人仿佛都没有听见远方传来的悠扬的钟声。
征北抬头望天,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今晚的夜空,真是美啊。”
詹台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只看见一片幽深的黑幕。
漆黑......如同墨染的黑幕,分明没有半点闪耀的星光,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时辰已到,是时候了。
詹台右手扬起,骨埙在空中划过,仿佛流星闪烁,留下拖尾的白痕。一阵清凉的风不知从何处拂了过来,将笼罩着征北的轻烟吹得越来越散,越来越淡。蓝色的火光逐次增多,一点点落在地上,仿佛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钟声余韵不再,轻烟和征北都已不在。
詹台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瓦罐,黄纸符在瓦罐中央燃起,白色的粉末和灰色的符灰夹杂着,从瓦罐中一点点落了下来,缓缓倒入在蓝色的溪火中。
“征北,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