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我们的仇人都死了吗?是你杀的他们吗?”李凯丽从他怀里坐起身,连声追问,“你知道他们是谁了吗?当时为什么要杀你么?”
征北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的她牢牢篆刻在心底。
“你知道吗?”征北温柔的声音仿佛清晨的露滴,“以前,我一直都想让你记起来。”
上一世受尽苦楚情伤,这一世的李凯丽,投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有着关爱富足的父母,有一个善良的弟弟。她一样聪明、一样漂亮,甚至比上一世的她还多了一丝对感情的免疫。
他再见到她,却总想让她记起来他们刻骨铭心的过去。
“只有我一个人拥有的回忆,又能叫什么回忆呢?”征北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如果你不再记得我,如果你不再爱我,如果我们之间的一切对你都不再有意义,那我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他想带她一起走。
如果她想起来,她会愿意跟他一起走。
他们一起上路,手着手共赴黄泉。
他想用下一个漫长而幸福的一生来补偿他们错过的上一辈子。
生和死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他不愿意去想自己是否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他不愿意去想,他这样一个“上一辈子的爱人”在这一世她的心里又还有几分重量。
他不能相信她愿意放弃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和他再经历一轮生老病死的一切。
“我们也许会再做邻居,也许会再一起长大……”他喃喃地说,“也或许会成为兄妹……也许下一世的你,不会像这一世如此幸福……”
可是他却愿意赌上一切,相信生生世世相随,他们还会在相遇的瞬间重新爱上。
“现在,你知道了一切。”征北缓缓说,“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李凯丽定定地看着他。
和他一起走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她,在生和死的边界?
而她需要自己选择是活下来,还是死去?
隐隐作痛的身体和他的话语,如醍醐灌顶,让李凯丽想起了一切。
她想起了黑暗的小巷,想起那些散落的脚手架,想起匆匆忙忙与边师兄告别的自己,想起轰然坍塌的红色的砖块落在她身上时难忍的疼痛。想起边师兄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朝着自己跑过来的脚步声。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李凯丽恍然大悟,轻声说。
征北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缓缓伸出手。
如果选择死亡,她就要和过去二十年自己曾奋斗过的一切告别。她要让人过中年的父母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会让年幼的弟弟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体会到第一场突如其来的死别。
甚至……李凯丽咬住下唇,她也许会让无辜的边师兄承受一些本来不应该有的责难和质疑。如果她就这样死在边师兄的面前,他又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呢?
为了什么呢?
为了一个,她甚至无法分辨到底是真还是假的故事吗?就算他们曾经山盟海誓刻骨铭心,可是她已经用上一世的三十年回报他,这一世,她难道又要赔上一条性命,让那么多她在乎的人心痛神伤吗?
孰轻孰重,明明已经摆在桌子上,清楚明了,干干净净。
李凯丽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征北。
她也许忘记了他们的过去。
可是并没有忘记他们间的爱情。
汹涌而上的眷恋、信赖、感激、热爱,像一场席卷而来的海啸,将她彻底淹没在内,仿佛只要能握上他的手,就算是天崩地裂世界毁灭也在所不惜。
值不值得,会伤到谁,她半点也无法在意,只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绝对没有办法选择和他分离。
“带我走吧。那就带我走。”李凯丽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坚定地朝征北伸出手。
她细瘦的手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靠近,眼看就要放在他等待已久的掌心。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征北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伤感又无憾的表情,仿佛这一瞬间,才是他们真正注定的分离。
“征北……”李凯丽惊呼,眼睁睁地看着他黑色的身体越来越淡,淡得宛如聚拢起来的轻烟,又在层层涌上的白雾中渐渐消散。
“有你这一句话,三十年岁月,我无悔无憾。”
征北,放开了手。
漆黑的夜空上再一次出现白练一般的银河,身下的草地不再,而是一片柔软的白色床单。草地的清香也不再,扑鼻而入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他的最后一句话像是温柔的歌声,在她的耳边盘旋飞远,一点点消失不见。
两个执念,复仇和等待。
如今都彻底化为云烟。
能化解爱的,大约只有更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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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外,有医生匆匆冲出来,拿着白色的病危通知书让家属签字,李凯丽的爸爸妈妈紧紧抱着李凯华,跪在地上痛哭出声。边师兄努力地搀着他们,眼眶通红,颤抖着手接过了笔。
雪白的手术室门仿佛一道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