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之后,便是廖小妹响彻云霄的尖叫:“杀人了! 杀人了!”
猩红色的鲜血浸入黄泥地,仿佛混合成了红褐色的泥浆。迎面的院子里斜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廖四福仰面朝天,右肩膀以下被撕扯得宛如碎片,肠穿肚烂。
土黄色的矮墙旁边,有另外一具尸体,廖四福十九岁的女儿扒在墙根,还保持着逃命的姿势。
可是她的头却只剩了一半。
原本姣好的,洋娃娃一样的脸不复存在。额头以上被生生掀开,只有后脑勺还残留着被血浸透的些许黑发,像深海中捞出的海藻。
一向平静的廖家村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悲剧。
熊瞎子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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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的廖老三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
他上头两个哥哥,打小跟在哥哥们身后,大山里面摸爬滚打,一身麦色的皮肤,健康又矫健。
村口廖四福老婆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儿廖花跟他相依为命,被他捧在掌心里,宠得珠玉一样。
廖花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一天比一天漂亮。她每个月从镇上高中回家的那个周末,村里面的小伙子总要来来回回经过好多次村口。
廖老三也一样。
穿着白色的汗衫,敞开健康的胸膛,露出线条干净的腹肌,总在廖四福门口徘徊。
廖四福对这个女儿看得紧,廖老三这么徘徊了大半年,才渐渐能趁着夕阳落下廖四福坐在门口抽烟袋的时候,扒在前院的矮墙上和廖花说上一些话。
“花儿,这个给你。”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递了一布袋东西过来。
廖花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口袋野生的蘑菇。
“这是榛蘑,长在榛子树底下的。要摸黑上山去摘,趁着天亮之前下山做成午饭,这才鲜甜好吃。”廖老三笑眯眯地说。
“三哥,你又上山了?”
廖花儿亮晶晶的丹凤眼上缀着又长又弯的眼睫毛,清晨的阳光下沾了露水一般轻盈,像洋娃娃一样漂亮。
廖老三看得呆住,直到廖花儿羞赧低下头,才咳了一声挪开目光。
“嗯,山里好东西多,野蘑菇野萝卜,个顶个的鲜。”
他微笑,眼里满是憧憬:“去年我捉了六只锦鸡,翻出留坝,到山那边的县城里卖了三百块钱。”
三百块钱,任谁看来都是一笔巨款。
廖花儿“哇”地赞叹出声,更让廖老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他是有认认真真考虑过的。
家里他排第三,轮到他娶媳妇的时候能有几分钱的家底留下来?
何况他喜欢的廖花儿又是家里独女,被廖四福宝贝一样供到高中,搞不好还会去读大学……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既然生在这山中,打小在山里面摸爬滚打,就要靠着这大山成家立业。
“等我这次再捡了蘑菇,给你买件新衣服。就现在城里人最常穿那种,带小碎花的。你穿起来
那年初春,雪融不久,廖老三又一次进了山。
冬天那会儿在山沟的一棵野槐上见到了一只锅盖大的蜂巢。那会儿大雪封山,他怕万一捅了马蜂窝惹来野蜂跑不掉,忍着没动手。
好不容易到了春天,廖老三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盼着早些找到那棵野槐树。
他在山沟里走了半日,倒真的找到了去年那棵野槐树。
可是那锅盖大的梨形蜂巢却早已经不在了,只有些泥巴样的残骸跌落在地。
廖老三可惜地叹一口气,刚想转身走,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树上的一个角落。
粗细长短不一的树枝杂乱地堆积在枝杈,像是一个临时搭成的鸟窝。
可那绝不是鸟窝。
哪里有这么大的鸟,需要半米来长的窝?
哪里有这么蠢的鸟,将巢穴筑在这么低矮的树枝上?
廖老三在山里长大,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他下意识地往前两步,却突然看到了一只黑黑的、圆圆的毛茸茸耳朵。
那是熊窝。
窝里躺着一只熊。
人类本能的逃生欲望让血瞬间涌上了廖老三的头上,脑子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做出了行动,转身跑出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