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举着拖把走进了球池中。
蓝色的小球和白色的小球掺在一起,像是活泼的浪花翻滚在蓝色的海水中,可是若是低头细看,就能看见白色的海洋球上划痕斑驳,而蓝色的球上面遍布灰黑色的污渍。
脏啊,在灯光下那么漂亮的颜色,关了灯却是这样脏。
倪大壮一直低着头,时间长了,跛着的那只脚隐隐作痛,便撑着腿站了起来。
就在站起来那一瞬,血冲到脑子里,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站直了身体,静静等待视野恢复。
可就在短短的,眼前漆黑的几秒钟,他像是被激发出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有人在看我。
他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清楚地知道有人在看他。
倪大壮握紧拖把,掌心湿腻,指尖发凉,眼前渐渐恢复过来。
他定睛朝前看,蓝白相间的海洋球中空无一人。隔壁的店铺早已落闸关灯,偌大的商场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
“谁,谁在哪里?”倪大壮站在海洋球池里,大声质问。
没有人回答。
倪大壮却更加害怕,强打起精神抬脚朝海洋球池外面挪动。
可他走不动。
脚下像是生了根,脚腕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像细细的蚯蚓顺着脚踝往上爬。
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疯狂念头窜入脑中,倪大壮赴死一样一点点地低下头。
那个在黑暗中默默注视他的人,会在哪里?
蓝白色的球池像是深邃不见底的海洋,谁又知道拨开浪花一样的小球之后,底下到底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倪大壮伸出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拨开膝盖旁边的小球。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的脸,青白的面孔,黑色的眼眶,咯咯地笑着,在朝着他扑来的那一刻,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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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做生意的人总有些模棱两可的说法。倪大壮琢磨,也许是最近太累了,游乐场生意太好了,吸引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倪大壮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烧了三天,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立志重振旗鼓。
活人总不能被鬼憋死。
倪大壮请了一座关公来,摆在游乐场的入口前。
第二天就被吵吵闹闹的熊孩子们砸了个稀巴烂。
倪大壮不放弃,请来黄纸灵符贴在游乐场的墙上,成功吓走了半数顾客。
只能又一一揭下来,对好奇询问的家长打圆场说是自己家孩子在幼儿园的作业。
倪大壮决定采用高科技。
他自己是再不敢踏入海洋球池一步,又怕请清洁工来遇到同样的事闹大了,所以干脆在海洋球池上面安了个紫外线消毒灯。
科技改变生活,倪大壮美滋滋地打开了消毒灯,再不用举着拖把站到球池里。
可偏偏就在这“全副武装”的第二天晚上,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孩子。
八点刚过,倪大壮打开了消毒灯。青紫色的灯光亮起,照亮空无一人的海洋球池。
倪大壮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低头看着表,念叨:“快了,快了,开上半个小时,我就可以回家了。”
挂在墙上的时钟也在嘀嗒,戴在手腕的表也在嘀嗒,倪大壮说不出地紧张,恨不能催促自己的手表快点走。
空荡荡的游乐场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倪大壮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旋转木马的音乐没有关,可是再想仔细听,却再也听不见了。
漫长的半个小时终于结束。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倪大壮鼓起勇气往海洋球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转身朝商场的电梯走去。
两旁的商铺熄了灯,玻璃门紧闭,走廊上方的灯光落下,在玻璃门上映出了倪大壮一跛一跛走路的影子。
他走到电梯门前,对着玻璃门中自己的影子理了理汗湿的头发。
可是,黑色的玻璃门中,他的面孔是那样模糊,像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形,看不出表情。
倪大壮下意识地上前,眯着眼睛仔细看,却突然在那薄薄的玻璃门之后,看到另外一张脸。
青白色的面孔,黑色的眼眶,那个孩子透过黑色的玻璃和他对视,在目光相遇的那瞬间无声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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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大壮连滚带爬逃出来之后,认清了一个事实。
撞邪了。
他这是撞邪了。
撞邪……这是专业问题啊。
那既然是专业问题,那就要找专业人士来处理。
倪大壮去了上次请关公的地方,荐福寺——嗯,门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正值夜市,人流熙熙攘攘。
在卖东西和小吃的电三轮里,零星夹了几个装模作样的卦摊,卖些八卦镜桃木剑之类的玩意儿。倪大壮逛了两圈,还看到了十字架水晶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