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明在皇帝身边跟了十年有余,对他的言语风格熟得不能再熟,刚才宋仪说得那些话不知怎得一听就像出自李镜明之口。
“……”宋仪大窘,这老头儿靠不靠谱啊?给人支个招都能被看出来,他也没告诉被识破后该怎么办呀!这下承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禀陛下,确实是李大人教的。”宋仪扑通一下再次跪下:“此诗乃臣梦中所得,因为离奇而一直铭记于心,只是昨日恰巧应景,随口一答,没想到闹出误会,因此慌张之际去向李大人请教,李大人架不住臣之烦扰,就支了一招。但臣之前所说好闲之心却无半点掺假,还望陛下恕罪!”
先把责任揽过来,自己愚蠢也就算了,总不能再把那老家伙拖下水。
“你就真的不想高升么?朕向来不亏待人才,翰林之职确实配不上你的伐蜀之功。如果你现在改口,朕就重新封你以高官,从前之事绝不追究。”皇帝象征性的上去虚扶一下说道。他对于梦中得诗不置可否,这种可以任意编纂之事向来可信度不高,但也不能一口咬定是假的。
“臣谢陛下大恩,但臣之所言皆是真心。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就要多面临一分风险,这臣在伐蜀征途上已经再清楚不过。”宋仪再磕一头,缓缓起身。
“你就没有理想么?”
“臣的理想就是安稳成家、图个太平罢了。”
皇帝听后更加迷惑。如果宋仪
坦诚直言想升官,他倒不会多说什么,正处在追逐名利年纪却这般推辞,反而令他不解。隐士他见过不少,但大都抱着以退为进的目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打什么主意,还得以后再多观察观察。
“朕听那老家伙说过。你的未婚妻是顾天养的女儿吧?”他转移了话题。
“禀陛下,正是,名为思甜。”
“朕记得,他还有个儿子?”
“正是,在……秦王宫中做事。”宋仪鉴于秦王的敏感身份犹豫了一瞬,但想到这种事只要想查。对皇帝来说轻松得很,没必要隐瞒。
“……”
皇帝沉默很久,终于说道:“顾家两兄弟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为我大汉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顾天行战死、顾天养失踪,最后苦了的还是这些小辈们啊!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臣宁可辜负自己。”宋仪由衷而言。
他突然想起现代有一个名为木心的作家,其书中有一句极富诗意的话: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你或许不知,你那处宅子本就是你那未婚妻祖父的,如今朕同意将其转送,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那姑娘不至于跟你一起寄人篱下。”皇帝说罢长叹一声:“就当朕给顾家些补偿吧!”
宋仪记得之前从顾天养口中听说过,顾思甜的祖父名为顾宁远,也是一代名将。受到诬陷后,皇帝听取秦王建议,让两兄弟亲手杀掉生父以证清白。最
终是顾天行动了手,两兄弟也因此决裂……可能皇帝至今对此还心存愧疚吧。
“臣替顾思甜,谢陛下隆恩。”宋仪再拜。
“朕早先已经知会下去,命人往你那里送些日常物什。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走吧。”皇帝拂袖转身,之后脚步停顿一下补充道:“益州之事,李镜明已经都告诉朕了,这都是你之功劳,朕会记得的。”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宋仪揖身告退。
果然将益州之事先告诉老头是对的,麻烦事就让皇帝重臣操心去吧!自己一介小官,避免被卷进漩涡就够了。
告退出殿后,顾安仍站在外面玉阶下等待,向宋仪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宋仪下颌轻点,示意无事,顾安这才微微躬身作别,径直上殿。
既然皇帝已经猜出是老头支招,那也没什么可隐瞒避讳的了。宋仪第一时间就去找李镜明通报。
这老头之前临走时说会在旁边的园林处等他。
等走到园林前,发现这处叫作园林的地方可不似蜀王宫中的花园,而是一个大如广场的空间。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碧波荡漾,甚至还有假山戏台等立于角落。但即便景物如此丰富,仍有一条条大道小径穿梭其间,平坦开阔。
这规模才叫得上皇家园林。
道路复杂,宋仪在大开眼界、惊叹失神的功夫就不知走到了哪里,随着脚下小径绕过一小片樱
树林,眼前赫然又是一派豁然开朗。
前方不远处小亭子里站着几个人,他刚想过去问问有无见到李镜明那老头,但刚前进了十几步,那边就传来几道女子的尖叫声,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来人啊”之类的喊叫。
他还没等搞清楚状况,就察觉到身后传来杂乱脚步声,随即脑后遭受重击,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眼睛闭上的前一刻,他好像隐约看到亭子里站起来一个女子的身影,身上淡粉色的衣装不似常人那般宽大飘逸,好像有点像旗袍?
脚下小径被柔软的樱花瓣铺上了好几层,倒在地上时并没有很疼,反而嗅到了缕缕樱花清香,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
“醒醒,小子!你给老夫醒醒!”
“啊?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