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定远看到这一地狼藉后,皱着眉问道。
“这两人手脚不老实,被我敲晕了。”春香脸不红心不跳地将事情全部栽赃给了两个无辜的侍卫。
带路的军官听后怒发冲冠,一脚踢在其中一个昏迷侍卫身上骂道:“小兔崽子!丢人现眼!”
吴定远和春香是老熟人了,他清楚的知道春香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对此并不相信。不过这种事向来是谁弱谁有理,他就算明知两个侍卫冤枉也没法辩解,只能无奈地吩咐那军官将两人带下去。
“将军,那你……”军官有些不放心。能轻松制服两个侍卫的女人,肯定不是善茬。
“不用管我,先把他们带下去。之后有事,到书房找我。”吴定远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打发他离开。
军官领命,口中骂骂咧咧地拽着两个侍卫的后襟而去。
“唉,你呀,有什么事直接说不行吗?还非要把人家两个年轻人拉下水。”吴定远刚才敏锐地捕捉到了春香眼中的一丝狡黠,更加确定了她只是想先制造点事端,将自己摆在有理的一方,以此增加谈判的有利地位。
“这是什么话?你可不要倒打一耙。”春香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嘴硬。
“罢了……有什么事去书房谈。”吴定远懒得与她扯嘴皮子,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
春香也随后跟上。
这个被称作书房的地方,除了书多点以外,实在称不上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不仅背光,而且桌案、书架、包括每一本书卷上,都积上了厚厚一层灰尘。
“你这些书,都快被蛀虫啃光了吧?”春香钻进去后,满脸嫌弃地捏起桌上一本《孙子兵法》,用其扫了扫一张蒲垫,这才丢下书坐了上去。
吴定远则是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火折子,晃了晃后点燃一盏油灯。
“撑个门面罢了,我一介武夫,哪里读得完?”他一边说着一边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坐在了春香对面。
“早先听说汉中陷落,马则立身死,我还以为你们都替他陪葬了呢。”吴定远淡淡地说,他的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暗中,看不出是在庆幸还是哀伤。
“汉军入城的一夜后,那些姐妹们就都消失了。她们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应该早就逃掉了吧……不过或许有为他殉葬的也说不定。”春香的话音里也丝毫没有留恋之意,好像根本不关自己的事。
“我本以为你是最不可能降的。”
“享受过蓝天的鸟,还怎么会怀念笼中的几颗米粒呢?”春香含笑回答。
“呵呵,只不过去了另一个大笼子罢了……”吴定远哂笑着摇头,仿佛在无奈于她的天真。不过他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再做停留,正色道:“你此次前来,是做说客的么?”
“当然。”春香点点头。
“那你说说,我为何要降?你知道的,我可是蜀中老臣,君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春香听后,变魔术般的从身上掏出一个长颈小瓶,此外还有两个小盅。
“蜀中可喝不到这么纯正的高粱酒吧?”春香说着,解开了瓶口的木头塞,一缕清香瞬间缠绕在了吴定远身边。
吴定远使劲耸了耸鼻子,狠狠吸了几口,然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地感叹道:“啊……如此醇香。喝惯了蜀中寡淡的米酒,光是闻一闻这味道都要醉了。”
春香见此有效,刚想趁热打铁。不料吴定远紧接着就说:“可惜,偌大秦岭,也再没有可与我对酌之人了,回去也只是索然无味。”
“落叶归根,你隐姓埋名在这里混过半百,还不回去看看吗?”
“我早就不配葬在祖坟了!”他突然发飙,一手握拳狠狠在桌案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然后深呼吸一口,压抑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我弟弟,我听说了,死得壮烈。那我这个当哥哥的若是未战而降,入土之后,岂不更让他笑话?”他话音刚落,便抓起面前的酒瓶,一饮而尽。
(他的弟弟是当初汉军潼关守将刘明远,在抵御元军的过程中战死,详见前文六十二章。)
“这……”春香察觉自己触到了对方的痛处,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之前只听说面前的吴定远在潼关还有个叫刘明远的弟弟,是他改了自己的姓为吴,一直效力于蜀王。不过其中具体缘由她就不清楚了,如今看来,这应该是吴定远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都过去了。”他的眼眶稍稍有些泛起了红,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自己中断了话题,摆摆手说:“总之,这不是你能劝降我的理由,如果没其他要紧事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我不会降,也不敢降,不然我的家眷也难逃蜀人毒手……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涪城虽是条小鱼,但也是有刺的。”
说罢,他就要起身送客。
“说到家眷,将军你的妻儿老小,应该早就不在蜀中了吧?或许他们正在汉中盼着将军去接他们呢?”春香纹丝未动的又说了一句,反倒把半只脚迈出门的吴定远又叫了回来。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吴定远神情严肃,还有些隐藏不住的紧张。
“马则立做的事,哪有我不知道的?”春香脸上又挂上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