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宋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于是干脆起身,准备去灵堂看一看。
自从试图阻止小黑救顾天行的事情后,他一直都怀着对顾天行的愧疚。再加上想到顾天行帮他进入军伍、一直照顾有加,心中更加煎熬,便想去灵前祭拜、忏悔一会儿,说不定能让心中的疙瘩解开一些。
刚进入灵堂,就见里面还跪着一人。那人听到身后有动静,便回头观看。
宋仪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竟然是顾安。
曾经他们一伙儿人废掉顾安时,他就是主谋之一。但后来从顾天养口中得知,顾安根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多就是调戏了一下女子罢了,剩下的都是顾天养出于仇恨,在故意陷害之下所强加给他的。他本不该受到那么残酷的惩罚的……
从那以后,宋仪心中对顾安也很是愧疚,再加上其父顾天行的事,使他更无颜面对顾安。但两人眼神都对上了,总不能扭头就走,便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跪在了最边上的蒲团上,有意的拉开了距离。
“我记得你,好像是顾思源身边的人。”顾安点上一根香插在了面前的鼎炉中。
“正是……”宋仪尴尬的回答,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问候,只能说:“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好多了,只是起居上有些不方便。”顾安不冷不热的回答,丝毫没有避讳的意味,仿佛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宋仪见他没有生气,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口说了句:“那就好”后,就此闭嘴。
“你为何要来祭拜家父?”顾安上完了香,冲父亲的灵柩磕了几个头,问道。
“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因此前来祭奠……”宋仪敷衍道。他自然不可能把那些不堪的事主动说出去。
“知恩图报,家父的在天之灵一定也甚感欣慰。”顾安说罢,从怀里摸出一本不知什么书,借着灵堂内的烛光读了起来。
宋仪苦笑一声。这“知恩图报”四个字就像一根刺一样,可能会永远扎在他的心上,折磨他一辈子。
“公子为何在这里读书?”他又好奇问道。他其实对顾安了解不多,只听说此人好女色,所以下意识地认为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都随身带着本书。
“为家父守灵。”顾安的回答越来越简单,一看就是不想再聊了。
宋仪也识趣,上了几炷香拜了几拜便悄然离去。
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看来他依然不知道害他的凶手,这让宋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压抑。或许干脆自己坦白能好受一些?可惜自己也没有这个勇气……
浑浑噩噩的回到住处后,一推门,他就吓了一跳。顾思甜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此时正蜷缩在自己的床上打盹,睡颜上仍然紧皱着眉头。
她身上包裹着一张宽大的被子,透过缝隙能看见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
顾思甜和宋仪的住处相邻,就在隔壁,看起来她是只裹了一张被子就跑到了这里。
宋仪有些不知所措,将她叫起来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最后还是女孩自己察觉到动静醒了过来。
“宋哥。”她轻轻唤了一声。
“有,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宋仪说话又开始卡起了壳儿。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宋哥你骑着马跑在战场上,周围全是死人和血,还梦到你被一支箭射中了脑袋……醒来后有些害怕,所以就来这里了,见到你不在,所以……”她此时环抱着双膝坐在床上,身上裹着的被子刚才随着睡醒起身就滑落在了床上,只剩下那件素白色的里衣保护着女孩纤瘦的身体。在微弱的月光下,宋仪察觉到她还在不时颤抖。
宋仪想起在自己在现代的儿童年代,去村里奶奶家探亲时总会从兔窝里抓出一只小兔子到炕上捉弄。而此时的顾思甜实在像极了一只被命运捉弄后,受了惊、埋头躲在角落里的兔子。
宋仪想去抱抱她,但刚走近两步,就顾及起女孩的打扮。现在上去抱她实在不合适,毕竟二人还没有成婚。
但女孩丝毫不在乎这些,扑上去将脑袋埋在宋仪怀里,大哭起来:“别去了,别去打仗了好不好,我害怕……”
宋仪便也用力抱着她,紧握着她因害怕而有些发凉的双手,没有回答。
女孩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得精疲力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仪抱着把她放回床上,拿被子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自己则独坐于窗前。
他将纸窗掀开了一条小缝,今夜的月亮圆得完美,月光也明亮得过分。但再耀眼的月光,都照不进这个被卷携进命运中心的人心里。
他突然想抽支烟。
他在现代不会吸烟,也最讨厌烟草的味道。见到别人抽烟都恨不得戴上十层口罩。但此时,他心中莫名其妙回想起了烟草的味道,那种难闻的气味光是想想竟然就让他有些安心。
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的顾思甜并没有从惶恐中恢复。她看了看睡在窗前椅子里的宋仪,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后,最终趁着天色还未完全亮起,裹着昨夜过来时的被子,悄悄溜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