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进来。刘嬷嬷应了声,很快推开门,手里拿着个茶壶,边道:“王爷,乐大夫来了。”
脚步声传来,裴原回头看过去,来的大夫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身潇洒白衣,不苟言笑的样子。
裴原不太满意:“怎么这么年轻,有没有年岁更大的来?这个太小,我信不过。”
刘嬷嬷道:“王爷您有所不知,乐徐大夫是丰县最有名的神医了,妙手回春,以仁义著称,常常不收诊费。”
裴原仍旧不信,想要斥退换一个医士来,但眼光一瞥,宝宁忽然蹙起眉头,像又是要吐了,赶紧不甘不愿地腾了位子:“我夫人吃坏了肚子,你快来看看。”
他转头又吩咐刘嬷嬷:“取一条丝帕来。”
刘嬷嬷会意,赶紧取来,搭在宝宁腕上,又引着乐徐大夫过去。
乐徐放下药箱,在诊治宝宁前,先是看了裴原一会儿,又伸手抓着他挽了袖子,往他腕上瞟一眼。裴原心中本就焦急,见他无礼举动,更是怒上心头,刚欲呵斥,便听乐徐缓缓道:“最近身体不太好吧?是不是总是腿寒,尤其骨节处,疼痛更甚。过几日要初雪了,你注意些,多穿两层裤子。”
裴原眯眼看着他,心中生出淡淡疑虑。
燕北的天气并不适合他,他腿疾并未痊愈,这边天寒地冻,不时便会发作,只是还能忍受,并未张扬,更未曾请过大夫。他是怎么知道的?裴原忽然又想起他的名字,乐徐,这名字熟悉又古怪,但究竟哪里有问题,他并不能立刻答出来。
裴原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他更关心宝宁的病情,只是对乐徐的态度更端正了些,道了个“请”字。
刘嬷嬷紧张地站在一旁盯着,裴原取杯子到了盏温热的蜜水,等着待会给宝宁漱口。
乐徐那边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他那严肃神情,看得宝宁心也突突起来,生怕自己患了什么绝症。
刘嬷嬷走到裴原身边,附耳小声道:“王爷,您说,王妃会不会是怀了?妇人孕初时,大多会害喜,王妃有些像。”
裴原尽力冷静地摇头道:“不会,上个月还有月事的,距今还不到一个月。”
他一直很盼望有个孩子,但听说妇人生产是个难关,忧心宝宁年纪小,会出现差错。这样两相纠结下,裴原曾寻了几本医书来细细地读过,大体上有些了解,回答得很肯定。
他坚定地认为宝宁只是吃坏了肚子。
“那不是月事,是见红。”乐徐古怪地瞥了裴原一眼,放下手道,“还好王妃福运好,要不然这个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不过现在的脉象看来,胎仍是不稳,孕妇要多卧床,你们不要吵她,让她心情愉悦,说不定还能保得住。”
乐徐注意到桌子上丰盛的宴食,眉梢一挑,意外道:“胃口还挺好的?很不错。”
再一转眼,瞧见被咬了一半的韭菜盒子,脸又拉下来:“活血的东西要少吃。”
屋里一片寂静,宝宁呆呆傻傻地躺着,看乐徐站起身:“我去开个安胎的方子,先吃两副。再列出个忌口的单子,上头的东西少吃,在胎稳前最好碰都不要碰。”
见裴原一直不出声,刘嬷嬷焦急唤道:“王爷,王爷您可听见了?”
裴原喉头动动,刚才还能滔滔不绝教训宝宁的舌头现在像是僵住了,滞了半晌,终于抬手拍了拍宝宁的手:“宝宝别怕,咱好好养着,我日日回来伺候你,别害怕。”
他重复着,不知是和宝宁说,还是和自己说:“宁宁乖,别害怕,这都不是事,孩子会没事的,你也没事,好好养着就行了,我们不怕啊……”
宝宁瞧见他黑色裤腿湿了一片,滴滴答答还在往靴子上淌。
原本装着糖水的碗已经歪斜着空了,裴原刚才手抖,全洒在了自己的裆上。
……
燕北已经刮起了冬日的冷风,隐隐有大雪欲来之势,蜀中仍在下雨。
绵绵细雨下了半个月,地面往上渗着湿冷,在过去的一个半月里,巴蜀军对战南蛮的战役大获全胜,眼瞧着就要年节,许多将士不仅收到了嘉奖,还收到了周帝特允的返乡省亲的旨意。这些将士大多是在战中立下功劳的,上至将军,下至兵卒,有几千人。除了裴霄。
营帐外头喜气洋洋,充斥着恭贺的声音,裴霄独自一人坐在帐中饮酒,面色晕红,握着酒盏的指节森森发白。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明白,他是被抛弃了,被周帝抛弃了,周帝想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这荒蛮之地,最好老死在这,再也不要回去。
他心中的不甘和怨愤像是头野兽,几乎将他吞噬了!
凭什么呢?他这么多年来,也是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他和高家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如今一错,竟然就统统不作数了?裴霄想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为做一个好帝王而准备,裴澈心太软,裴原心太野,唯有他才是可塑的帝王之才,如果他能够登基,定会强兵兴文,大施仁政,有朝一日率领大周铁骑一统天下,打下千秋万代不朽的江山!
他千辛万苦地想要得到这个机会。
他并不是个恶毒的人,恶毒只是手段而已,并不是他的心。所以,面对他第一次生出喜欢之心的女子,他仍能克制,不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