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些议论声,裴原听得见,他不置可否,因为他确实是个疯子。
是徐广让他疯的。
徐广说的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即便后来拆了那座屋子也没找到宝宁踪迹,即便后来抓回来的徐广属下说,见到宝宁逃走了。裴原还是觉得疼。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情不自禁地按着徐广所说的,去描绘那桩惨象。
他的宝宁,怎么可以经受那些?
就算是假的,他也无法接受。
裴原想,如果今日他还寻不到宝宁,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双手,他可能会到少府监去,将黄吉一刀刀剐成肉片,会到东宫去,将裴霄的心给挖出来,剁成肉泥。
所有可能害到宝宁的人,都别想活!
他人生里就那么一点点希望,被人毁了,他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大不了一起死,黄泉路上再斗胜负!
暴力因子在心中蠢蠢欲动,裴原转过身,目光阴翳地扫过街上每个人的脸,阴暗地想着,如果他们都死了,扒皮剔骨抽筋,风一吹来都是血腥味,是不是也很好闻?
毕竟他是个疯子,所有人都觉得他疯,那他就疯给他们看!
拇指摩挲着粗糙刀柄,裴原略歪了歪头,唇角忽然咧开,露出个古怪的笑。
他是好看的,狭长凤眼,高挺的鼻,一身浑然天成匪气,若是平常,街上小姑娘见到他会脸红。
但这么一笑,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汗毛竖起,尖叫一声,四散惊逃。疯子,简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
……
“宝宁!”季安露推开门冲进来,面露惧色,“你看到了吗,四皇子,四皇子就在楼下!”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手腕颤抖:“宝宁,怎么办,你听过那些传言吗?他会不会真的杀人?”
“不会!”宝宁回过头,掷地有声。
她眼睛有些红,不知是开窗时被风迷了眼,还是因为见到裴原的笑。
不过一晚上没见而已,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那样邋遢的样子,还笑得那么丑。
宝宁心里酸酸的。
她去摸床头的衣裳往身上套:“我现在就下去找他。”
“你疯了?”季安露大惊失色拉住她:“若是伤到你怎么办,谁知道他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脑子里还清不清醒,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宝宁鼻头堵着,哭音浓重:“他肯定是因为找我才这样的。他着急了,我现在下去,他看到我,就好了。”
季安露道:“万一呢?宝宁,你别那么自信,你看看四皇子现在的样子,你不害怕吗?”
宝宁垂下头。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害怕吗?若说一点不怕,那是骗人,但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裴原不会伤害她。
裴原自己说的,那次雨夜过后,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还说:你可以相信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宝宁想,裴原那么重信义的一个人,他那么看重尊严的一个人,不会骗她。
宝宁抬头看向季安露:“我想赌一把。”
“你别犯傻……”
宝宁快速把衣裳穿好,没等季安露把话说完,绕开她,跑下楼梯。
季安露也跟着跑出去,着急地撑在栏杆上叫她:“宝宁,你小心些!”
“好了,别操心。”张和裕走近,拍她的背,安慰道,“宝宁看着呆呆的,心里聪明着呢,她有分寸。”
……
街上人都看见,古井食楼的大门口,忽的冲出来一个女子。
穿着嫩粉色裙子,长辫垂在肩侧,白皙纤弱,眉眼清婉,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没什么攻击力的女孩子。
她朝着裴原跑过去。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珠不错地盯着她,等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裴原就站在她面前五步远。
宝宁看着他背影。依旧高大,肩膀宽阔,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原原本总是挺直的脊背,现在看起来有点弯。
宝宁指甲抠着手心,深吸了一口,大声喊他:“裴原!”
一片哗然。
有人小声唤她:“姑娘,姑娘你疯了?快回来,离他远点,你就不怕他朝你动手!”
宝宁未动。
裴原也没动。
风吹过来,送来淡淡的血腥味,宝宁浑然不觉,又喊他一声:“裴原!你回头看看我,我是宝宁呀!”
裴原的手腕转了转,他似是终于听见了,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身。
宝宁忽然想哭。
她抹了把眼泪,跑几步,到他跟前,伸手拽着他袖子,哑声道:“你怎么了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穿的破破烂烂的,哪里都脏……大白日提着刀满街乱走,是真要砍人还是怎样。人家瞧见了,还以为我没有照顾好你,虐待你,将你赶出来了……”
宝宁控制不住自己的啰里啰嗦。
裴原低头看着她,目光定定,没说话。
宝宁瞧见他脸上的血。她蹙蹙眉,想踮脚抹去,但血已经干涸了,蹭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