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伟力如此强大,能抹平一切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乃至记忆。
尤其是在社会剧烈变革的时代。
厦门,这个曾经发生过连番海陆大战的地方。当初那些声势浩然的海匪大帮和声名显赫的匪首,短短几年时间,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仿佛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将将入夜时分,一盏明亮的煤油灯下,背手站在船头的南望南老爷,眯着眼,仔细观察着码头上往来的人流,还有烟火中依旧在彻夜发出巨响的各种港口机械。
此刻的东广福号,正停靠在漳州内湾的北港。位置大约在后世的九龙江口,保税港区。
吊机林立的北港,以前只是一片渔村。几年前大战过后,这块属于郑氏一族的土地被曹氏吞下。
之后,渔村区变成港口区,被建设成了漳州湾内最大的货运港口。
北港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九龙江沿线城市的出海港。穿越众在这里投入了大量资源,北港的定位是具有江海联运功能的大型枢纽港口。
由此地上溯,包括漳州、龙岩在内的闽南市县,都在九龙江的货运航线辐射范围内。
事实上,经过这几年来的交通建设和商业网络铺设,即便是江西南部重镇赣州区域内的一部分商品,现在都会走闽南九龙江航线“出口”。
这就是北港繁华如斯的原因所在。漳州的茶鱼荔蜜,龙岩的铜金木铁,乃至赣州的橙柚锡钨,都会被各地航运公司组织收购,然后搭乘内陆货船到北港,最后再经由北港庞大的江海联运系统,将这些货物装上海船,输送到大明沿海各地。
“站......老爷,给厦门站的货都起出来了。”
一身长随打扮的周乙,来到南望身后,小声汇报了一句。
南望没有做声,他的目光依旧集中在码头的巨型龙门吊上。
灯火通明中,不时冒出一股黑烟,喷吐着高温蒸汽的巨型龙门吊,和后世能装配航母的巨物自然不是一个级别。但在17世纪,能用在千吨级货船上的钢铁龙门吊,那也妥妥算得上是巨型了。
把目光从充满大工业力量的钢铁机械上移开,南望回身看了一眼堆在甲板上的货箱,这才微微点头:“不急,厦门站的同僚应该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南望话音未落,地头蛇厦门站站长韩良慷,已经带着手下踏上了栈桥。
在情报总局下辖的各处驻外站中,厦门站毫无疑问是一个小站。全站上下加起来也就百十口人,平时搜集情报的任务也不重。
如果说南望的甲种站长是分局局长级别的话,那厦门站这种就相当于丙级派出所了。
之所以这样,是厦门的地理位置所决定的——北边是福州,南边是广州。被夹在两处政治重心之间的闽南地区,自古就属于“低关注度”地区,政治地位不高。哪怕在穿越众眼中,闽南这一块发展好商贸也就可以了。
虽说厦门地区如今的商贸形势不错,但商业情报毕竟是“副业”,和情报站的主业有点不搭界。情报总局在福建的重心,还是在政绅云集的省会福州。
“哈哈哈,老弟,老哥哥在这里给你道喜了啊!”
隔着老远,被几盏煤油灯包围的韩良慷,声音早早传了过来。
单从资历来说,韩良慷这个出身杭州的小生意人,和南望倒是不相上下。大家都是当初的“潜邸旧臣”,都是早期在杭州就跟着穿越众干的老手下。
不过从能力上来说,韩良慷就差南望很远了。也就是胜在忠心老实,所以年纪大过南望很多的老韩,最后被安排到了厦门站,有那么点养老的意思。
然而老韩今天可一点不敢在南望面前倚老卖老。谁都知道这位是当红人物,说不得日后就是云中大佬,万万不可得罪了。
见身材略微发胖的老韩一步跳上了船,南望赶紧上前握住老韩的手:“老哥哥身体康健啊,一向可好?这一晃又是两年多没见面了啊!”
“是、是。上次见面,还是你路过,咱们也是在船板上匆匆见了一面。”
韩良慷满脸的感慨:“今天天色已晚,老弟你一定给老哥哥一个面子,咱们叙叙旧。”
南望略一沉吟就应了下来。大家算是同乡,平日里彼此照应,再说船到厦门本就是要修整一夜的。
于是南望当即点了周乙随驾,随来人一同下了船。
韩站长这边同样只带了2个年轻心腹,引着南望上了马车,留下大部分人手干活......船板上的货物要点数交割。
接下来就是常见的公款吃喝环节了。韩站长虽说就管了个派出所,但这可是开发区的派出所。
一行五人说话就到了厦门站自家开设的大车店。进店,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僻静小院,然后从对街酒楼喊来一桌席面,韩站长和南站长开始把酒言欢。
韩站长人老成精,这一开席,便连连劝酒,和南望谈笑风生,话里话外对自家这位有出息的同乡那是加意奉承,连带着蒙头吃菜的周乙也被老韩夸几句“年轻有为”。
能被南望单独带出来应酬的,势必也是心腹,老韩心里明白。
席间气氛很好,南望和老韩多少也说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