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保六家的小院档次还是蛮不错的。虽说没有青砖碧瓦,但是夯土墙的外层也有刷白灰,屋顶的灰瓦看着也算齐整。
不过这都是之前年景好的时候置办下来的,最近这几年左家每况愈下,所以就连修补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就在左保六被抬回家的第三天,他那有点破败的门楣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伴随着晃悠的门板,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手提各式兵器,簇拥着一个身穿长袍,掌柜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喘气的有没有,赶紧滚出来!”
这几天一直在提心吊胆的左保六在屋里听到叫喊后,心中不由一颤,他知道那活儿来了。伸手示意女人看好自家的娃儿,左保六叹一口气后,低头出了门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早有思想准备。
三天时间足够左保六的眼睛和嗓子恢复正常,但是背上和菊部的外伤还没好,所以他今天走路时拄了根棍子。
看到他蹒跚走出屋门,那个掌柜模样的先是冷笑了一声:“这是受了伤啊,莫不是去找窑姐被老婆打了?”
“哈哈哈”随着掌柜的调笑,身边那帮捧哏的同时大笑起来。
而左保六这时只能低着头,无视羞辱,老老实实等着人家笑完。
“北头的桑园是不是你佃的?”笑了几声后,掌柜这才问起正事。
“回老爷,是小人佃的。”
“嗯,明天去上工,抓紧把桑树都挖了。”
“挖?”左保六震精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有力气造东家的反,没力气挖树?”掌柜的这会满脸鄙视,拿斜眼瞥他。
“不是小的”左保六这会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这,这都是正出叶的好桑,挖了做甚?”
“挖了种别的。”掌柜的这会已经很不耐烦了。
然而左保六可不是这么想的。对于一个半辈子都在摆弄桑树的果农来说,园子里那些树几乎都是他的养子,怎么能说挖就挖?
“老爷,这园子是佃给小人的,树挖了,小人可怎么活啊!”左保六这时已经悲愤满腔了按照古老的租佃关系,东家是没权利要求佃户改变种植结构的。所以掌柜的要求在左保六眼里就是“过界”。
然而左保六忘了,他面对的压根不是什么普通东家。
所以掌柜闻声后当即大怒:“给我打!”
话音未落,左保六就被人一脚踢倒在地,抽起了鞭子。
“老爷,行行好,饶他一命吧!”在屋里的女人见到这一幕,大哭着冲出来扑在了左保六身上,一副恶霸地主欺凌劳动人民的活话剧就这么被形象演示了出来。
掌柜的看到这家大人哭娃子嚎,满脸的肥肉都抖了起来。他先是翻了翻手中的账本,然后弯下腰指着左保六说道:“你这个混蛋,现如今还欠着行里三十七两银子。”
“哼,就这种破落户,也敢拿大。”掌柜的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这略显破旧的院落:“你给我听好喽,明日不去上工,就把你送官,先打了奴籍,再把你老婆和崽子都卖了抵债,听明白没有!?”
奋力保护桑园的左保六,在挨了一顿鞭子后终归还是清醒了:是啊,如今不比以前了,他现在连自己个的命都保不住,还顾得上那些桑树?
于是在女人的埋怨声中,左保六第二天一早,便扛着锄头去了桑园。
走在村里的便道上,他这一路看到的全是凄凉。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送葬队伍此刻正慢吞吞走向村外的坟岗。
在几天前那场械斗中,当场被狼烟熏死的就有四五个人,还有几个是被自己人踩死的。左家村的乡民一天之内就重伤了几十个,殁了十好几口人。
这之后官差便闯进大屋,给里长左鸿物办了一个“抗税袭官”的罪名后,就把他押进了县衙大牢。
接下来就是末日般的情景了:粮差和白役在村里过了一遍筛子,将所有的隐田全部找了出来。
几百亩隐田毫无意外地被官府没收了。左保六不知道的是,等到丈量登记造册完毕后,这些田亩将会由县衙重新出具地契,然后统统以劣田的价格卖给熊道这边。
县衙在这上面已经赚翻了:卖地是一笔飞来横财,这之后既然登记了,那每年就还会有一笔粮税能收上来。
在封建社会,事实上地方官的唯一任务就是完粮纳税这是排在第一位,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其余什么教化民众,修桥铺路那都是捎带的,朝廷的底线是别n。
所以在征地这件事上,嘉定县衙之所以默许余本德借着官皮胡来,那不光是因为熊道找人打了招呼,最重要的一点是,熊道事前就有过承诺:所有扒拉出来的隐田都会上契,所有追缴出来的积欠,都会和县衙分润
有了这个承诺后,对于考绩无比上心的来大县令,自然会默默支持一把熊道。反正又不用自家出头,左右是商民之间的些许龃龉,何妨一试?
这些背后的默契,才是余本德能肆无忌惮,在春播季节强力“饶命”,调动大批官差和白役来反季节收税的根本原因。
而到了左保六上工的今天,左家村已然因为那场械斗变了天所有的隐田都被查了出来。
找到了隐田,那么隐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