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隐峰现,玉盘当空。星光熠熠,月色町町。
夜空中,一道纤细的花火奔窜而上。蓝色天幕下,拖着长长尾痕的银白色花火璀璨夺目,仿佛要直入天宫,永不停歇。
然而,就在冲上群山之巅那一刻,美丽的焰花炸开了,形成了一朵漂亮的鳄鱼...斧头...错了,是银色蒲公英图案。
眼睁睁看着头顶炸开一蓬银光,武火墩内,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奇景震精到了。人们仰着头,张大嘴,表情痴呆,发出了一片惊讶的“啊”“哦”声。
最后一个出声的,是反应过来的大掌柜。他丝毫没有看到免费焰火的喜悦,而是用惊恐到尖厉的嗓音大吼道:“旗花火箭,有奸细!”
第一个发出吼声的,是掌柜。第一个有动作的,却是吴法正吴少爷。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吴少爷突然于冥冥中有一个模糊的感觉:这道旗花和自己有关。
下一刻,吴法正抽出腰间短刀,随手拎一盏防风煤油灯,急跑两步,翻身跳进吊篮:“快,快,送我下去。”
于是吊篮开始晃晃悠悠往下降。
几息后,未等吊篮落地,心急的吴少爷就跳了出去。
旗花是在墩台正面飞上天的,所以刚才施放的位置一定就在前方不远处。而就在吊篮落地前的短短时间里,吴法正心中亦有了推断:放旗花的人,大概率就是方才去小河边取水的某个人。
预料的没错。绕过一堆乱石,吴法正看到了两个提着帆布水桶的伙计。
他记得很清楚:去城下负责打水的,原本是三个伙计。
这两个伙计明显也被方才的焰火吓傻了,傻愣愣地站在一个土堆前,低头看着什么。
吴法正过来后,一挑油灯......果不其然,案发现场就在这里。
低矮的土堆顶部,一根冒着袅袅余烟的黑色管子,静静插在那里。
弯腰伸手,吴法正将管子拔了出来。
黑色的管子精铁打制,圆圆长长,握在手心粗细正好,很适合某样物事的握把。
看到管子顶部独特的螺丝拧口,吴法正面前出现了一幕夕阳下的笑脸:“这刀用着趁手,是小的跟码头上海员换来的,攒了两月伙食银子呢。”
......轻轻解开铁管外部包裹的一层汗布,缓缓展开。
显现在油灯光下的,是一款漂亮的灰色男士苏格兰格子纯棉汗巾。
吴法正眼前又出现了一幕夕阳下的场景:“赏你了。刀柄裹上这个,吸汗,不滑手。”
“谢东家赏!”
想明白了前后因果,吴法正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问道:“与你两个一同取水的,是叫火贵吧?”
“就是火贵。”两个伙计这时候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回道:“方才还在的,旗花一起就没影了。”
吴法正这一刻,面对着前方夜色笼罩下的群山,喉咙中发出了咯咯的响声,悲愤满腔。
未及,群山中响起了一声回荡无穷的怒吼:“火贵,狗贼,吾誓杀汝!杀汝,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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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商队已经把最后一着棋走完,再也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了。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那道旗花没有产生效果,被动等待,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一夜无话。
次日晨,贼如约而至。
其实在四更时分,就有隐约的人声和蹄声随风传来。察觉到这个迹象后,商队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清晨,伴随着初升的朝阳,素未蒙面却又苦苦寻觅的双方,终于得以互相凝视。
挤在墙头的商队人物,视线穿过中间浅浅的山溪和土路,落在了对面土丘上。
以土丘为中心的匪伙,总数大约有四五百人。这些人马毫无顾忌,大摇大摆铺开在了官道两侧。
从装束上看,匪徒明显分成了三伙。
位于土丘顶部,占据了c位的大汉,身材高大,宽眉细眼,有着一张明显带有蒙古血统的大饼脸。此人骑一匹黄骠马,身穿一件油腻的黄色军大衣,歪戴着皮帽,背后是同样装束的百十骑黄衣大汉。
饼脸大汉身后,是一面二尺宽,四尺长的白旗,其上绣着一个黑色的“义”字。
饼脸大汉左手,是一个身材瘦高,刀条脸的中年汉子。这人穿着土布夹袄,装束简单,骑一匹驽马。
虽说看上去不起眼,但刀条脸汉子身后的小弟数量,却是匪伙中最多的。不过这些穿着土布服饰的匪伙,大多都是手持刀兵的无马人士。
刀条脸背后也有一面认旗,上绣一个“顾”字。
饼脸大汉右手边,则是一个身材匀称,长着一双鹰眼的黄脸汉子。此人骑着一匹上好的蒙古马,身穿毡袍,头戴毡帽。与他同来的几十骑,清一色都是这种装束。
这伙骑马的悍贼并没有旗帜,大多数人脸上,有着坑坑洼洼的印记,明显是常年在风沙之地行走的马匪。
就在双方安静对视的过程中,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喝骂,聚在关前的匪伙,突然间大声鼓噪起来。随即,各种喝骂声,怪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