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进旅店,她想上前看看自个儿孩子,奶妈却偏至一边不让:“姑娘,夫人再三叮嘱让我好生照顾小公子,就不劳您费心了,您早些歇息吧。”
珠儿:“敏哥儿是我的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奶妈也和先前仆从一样,抱着孩子进屋歇息,没多理她。
珠儿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一颗心瞬间凉透半截。
她泄了力般直直坐下去,在桌前怔了好一会儿,饭菜热气都快散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拿起筷子。
可身后那桌忽然传来陌生男子的提醒:“下了药,别吃。”
珠儿一僵,下意识便要回头。
那人又道:“不要回头,有人盯着。”
听到“下了药”还“有人盯着”,珠儿顿时心慌,脑子也乱成一团浆糊,不知该不该信身后这人所说的话。
恰好这时,她瞥见只野猫在桌底下转悠觅食,便顺势装作没夹稳,将菜抖了出去。
那只野猫叫了几声,懒懒迈近,先是舔了舔,随后又挑挑拣拣将地上吃食嚼咽下去。可过了半天,野猫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你骗我?”珠儿的声音有些抖,又有些不确定。
那人解释:“软筋散只会让人浑身无力,无法逃脱,并不致命。”
珠儿撑起精神盯着野猫看了会儿,它窝在原地,缓摆着尾巴,确实没怎么再动,但猫的习性本就如此,这证明不了什么。
等等……她忽然警觉:“你说什么,我为何要逃?”
“回到利州便要嫁给庄子管事做填房,姑娘难道不会想逃么?或者姑娘以为,自己还能等到风光回京的那天?”
珠儿闻言,如遭雷劈。
出京以后身边人的态度,的确让她有了不祥之感,但嫁给管事做填房……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而且她还有敏哥儿,敏哥儿是表哥长子,姨母和表哥不可能这样对她!
身后之人继续道:“令国公夫人在利州西郊有一处陪嫁庄子,庄子管事年愈四十,前些年发妻病逝,未再娶亲,只有四房小妾五个儿子,这几日管事府中结灯贴囍,姑娘人到便可三拜成礼。
“至于小公子,血脉至亲不可分割,以后若有机会必能认祖归宗,只是和姑娘再不会有半分干系了,姑娘此去,母子分离,想是此生不复相见。”
这番话听来极其荒唐。可直觉告诉她,是真的,都是真的。
身后适时传来茶杯落桌的声响,那人沉声道:“姑娘,若想回京为自己挣一份前程,我可以帮你。”
入夜微凉,上京城外一片漆黑,城内却夜上华灯,正是热闹辉煌。被定北王府整个儿占据的昌玉街,大约是城中难得的一处肃穆清静之地。
江绪与舒景然正在书房明间秉烛手谈,烛火忽闪,一道暗影随风入屋,垂首复命道:“王爷,梁家那位姑娘和那孩子已经带回京城,安置妥当。”
江绪“嗯”了声,抬了抬手。
那道暗影会意,悄无声息退下。
舒景然围下三枚黑子,边掩袖取棋,边自顾自道:“我一直在想,那晚你到底为何出手。让梁世子救下明家小姐,这桩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不算坏事。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大显立朝数百年,世家盘根错节,权势愈盛,圣上早有修剪之意。
前些日子,圣上拿了最为张狂且不知收敛、竟敢妄动盐矿的承恩侯开刀,想来过不了多久,令国公府与靖安侯府也难逃一劫。
这两家若是结亲,一起清算也省些精力,圣上似乎也有此意,但,“你似乎并不想让明梁两家结亲,为何?”
“你不是想明白了?”江绪落下一子,缓缓抬起眼帘。
“……”
“我只是想明白,那日你出手救人,是因为不想让明梁两家结亲,仅此而已。”
“原来这还用想。”
江绪眉目低敛,轻哂了声。就差直接质疑他舒二公子这般才思,不知是否对得起坊间等着他春闱高中打马游街的小娘子了。
舒景然咳了声,稍稍有些尴尬。
到底还未入朝局,很多事看不分明。江绪也没再为难他,垂眸看着棋局,出言道:“欲速则不达。况且,修剪世家,非我之意。”
明间很静,隐约有烛火跳动的细微声响。
舒景然品咂着江绪这话,品出了几分意思。
前半句好理解。一口气清理两家,是有些操之过急。近些年太后娘娘吃斋念佛,还算安分,但太后一系树大根深,自圣上登基以来就是不可忽视的威胁。动作太大,难免会给他们留出些什么收拢人心的空子。分而化之,相对来说更为万全。
可后半句,舒景然顿了顿。
江绪与当今圣上的关系,他始终琢磨不透。
这些年,圣上对江绪实在是没得说。相反,江绪对当今圣上一直不怎么热络,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淡。很多时候他的态度,都让人疑惑他是否站在圣上这一阵营。
这句“非我之意”也让舒景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非我之意,但仍会助一臂之力”的意思,还是“非我之意,我便要和你唱反调”的意思。
江绪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明亭远调兵遣将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