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像大风天忘记关窗。
晏茹随手扶起挡路的餐椅,捡起一个抱枕,拍拍送回沙发。其他东西还是等下一位生活助理来收拾。
尤晏坐到沙发接电话。
晏茹从浴室洗手出来,那句“以后你有新的弟弟……”也钻进耳朵。
尤晏背靠沙发,头枕靠背,仰头望着天花板,像刚滴完眼药水,眨了眨眼,一时不适应药水后的酸涩,迷惘四顾,确认视线是否清明。
晏茹怀孕时,一直期待是个女儿,孕期梦见过两次大蟒,都说是儿子的预示,晏茹为此闷闷不乐。
她觉得身为同性,女儿更容易沟通和了解。
后来事与愿违。
儿子就儿子吧,晏茹就当他是一个去性化的人来养育,尊重孩子自由意愿。
晏茹跟尤立人第一次因为冠姓权爆发争吵,第二次因为一条裙子。
尤晏三岁左右,可以通过头发长短区分男女,但还不懂这两种社会性别的约束。尤晏看见一个同龄姐姐穿一条blingbling的粉纱裙,满眼憧憬与开心,姐姐转圈时裙带飘扬,尤晏还伸手接了一下,笑嘻嘻。
晏茹问他漂亮吗,他说漂亮,问他喜欢吗,他说喜欢,问他想不想要,他肯定地说想要。
当晚尤晏就穿上blingbling的裙子,头上小揪揪系着一只蝴蝶,在客厅开心地飞来飞去。
巧奶奶也乐得合不拢嘴。
但尤立人回家,脸色铁青跟被揍出淤青似的,命令尤晏把裙子脱下来,哪有男人穿裙子,简直胡闹!
尤晏被他爸爸吓哭,躲到他妈妈背后。
晏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说,英国男人不就穿苏格兰裙,还空档的哦!
巧奶奶说,打仗时候还冲着敌人掀裙子撅屁股呢!
媳妇叛逆,母亲胳膊肘往外拐,尤立人气急败坏,论据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尤家的男人绝对不能不像个男人!
裙子被束之高阁,尤晏再也不提喜欢裙子,晏茹和巧奶奶告诉他,爸爸不在家还可以穿,尤晏也如惊弓之鸟,说再也不穿了。
这次争吵成为离婚诱因之一,之后育儿路上,晏茹多次因为尤立人的家长权威发生争执,就差没砸东西示威。
晏茹最终伤心欲绝,向巧奶奶哭诉,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儿子会这样霸权。
巧奶奶也为当初让晏茹认识尤立人懊丧不已,说尤立人不是她的小孩,更像是他父亲的儿子。
晏茹提起离婚诉讼,争夺尤晏的抚养权。她知道,尤晏终归是男孩,最终免不了被大环境同化,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男人想穿裙子”即使只停留在想法阶段,也会被大环境嘲笑和排斥。但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延缓这个阶段到来,在这之前,在她庇护下,尤晏可以做一个天马行空、自由、快乐的孩子。
但她失败了,资源比拼不过继承父亲家产的尤立人。
晏茹远走他乡,花了很长时间才进入“远程妈妈”的角色,和巧奶奶联合,竭尽所能,让尤晏不往尤立人方向进化。
所有才有今天这个,尤立人觉得不像男人的儿子,晏茹和巧奶奶却非常欣赏的,人。
听闻尤晏竟然同意尤立人安排的联姻,晏茹大惊失色,明明挺有自己想法的一个人,怎么会屈从于他人的安排。
晏茹连夜连线巧奶奶,当大概得知联姻对象是个怎样的女孩,才放一半心。
晏茹捡起躺在地上的纸巾盒,抽掉上面一张脏了的,把下面一张塞进他手里。
“想哭就哭吧,无论多大年纪、男人女人都可以哭哦。我跟上一个男朋友分手还哭了三天三夜,一个星期不出门呢。哭完就好多了。”
尤晏只是虚握着纸巾,依旧沉默仰头看着天花板。
晏茹走后,尤晏把自己砸在靠枕上。
蓬松的靠枕喝了出厂以来剂量最大的水。
失序带来不同寻常的焦虑,尤晏按部就班将一切复原——当然,一切里划除了“冯师延”。
护照需要向大使馆重新申请,15个工作日以内,尤晏无法离开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