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卿这个人,便像一条毒蛇,咬死了谁,便是用自己的身躯狠狠缠上他,绞杀他。
包括杀她。
二十五年,谁能不动心。
可他偏偏能在杀她时,动手得如此从容冷静,义无反顾。
他是翩翩公子,亦是地狱罗刹。
如今走到这一步,有王家当着幌子,裴文宣落到他手里,他哪里会放过他?
哪怕是片刻,她也不能将裴文宣交在苏容卿手中。
李蓉急急追着裴文宣去时,裴文宣悠然坐在马车中。
他手上带着手镣,抬手掀开车帘,笑着打量着街上人来人往。
如今已是入夜,天上无星无月,反而有冷风夹杂着水汽拍打过来,似乎不久后就有大雨将至。
苏容卿在一旁,自己给自己倒着茶,他动作很平稳,水声和他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裴大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裴文宣听着苏容卿的话,转过头来,缓慢笑起来:“我有什么好担心?”
“裴大人近来得罪的人怕是不少。”
“那苏侍郎位于刑部,近来得罪的人怕是更多。”
苏容卿将茶推给裴文宣,裴文宣低头看了一眼茶水,不动。
苏容卿也不催他,他坐在小桌前,神色平缓从容,看不出喜怒:“裴侍郎今日踹了王家大门,又这么轻易被我带走,怕是另有图谋。就不知裴大人,图谋些什么呢?”
“你猜?”
裴文宣靠在马车上,神色慵懒:“苏侍郎不是神机妙算吗?你猜一猜。”
“裴侍郎七巧玲珑心,我猜不出。”
苏容卿摩挲着手中茶杯,漫不经心:“那裴大人不妨猜一猜,我带你回刑部,又是为什么。”
“你为何带我回去,我自然知道。”裴文宣听着,笑着往前探了探,“不过在此之前,我却想问苏侍郎一句。”
“你不问问公主之后怎么办吗?”
这话一出,苏容卿动作就僵了。
裴文宣目光在他明显顿住的手上轻轻一扫,唇上不由得笑意更深。
他其实只是试探。
他在试探一种可能性,而苏容卿却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
“你想杀我。”
裴文宣轻声开口,苏容卿抬眼看他。
“你难道不知道,”裴文宣面上带笑,眼神却有些冷,“你乃押送我的官员,我若死在这里,你的官途,这辈子怕是到头了。”
“那又如何呢?”苏容卿没有半点否认,径直开口,“我的官途,换你一条命,不好吗?”
“你似乎觉得我已是必死无疑?”裴文宣玩味看着苏容卿。
苏容卿神色平淡:“你若不死,又与我何干?”
杀人的也不是他的人,裴文宣不死,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听到这话,裴文宣却是笑了。
“若与苏大人无关,”裴文宣抬手将方才苏容卿倒的那杯茶扔了出去,茶杯落在地面,似乎惊扰了什么,一瞬之间,马车骤然停下,两人身形俱是一晃,裴文宣扶住桌子,抬眼看向苏容卿,“苏大人以为,我在此处,又为着什么?”
苏容卿神色一冷,厮杀声从周边突起,羽箭狠狠砸到马车上,“哐”一声砸得马车猛地震了一下。
两人在马车之中,似乎不受外界半点影响,各自坐在一边,仿佛正在闲谈。
苏容卿听着外面的砍杀声,声音很淡:“你埋伏了人。”
裴文宣重新翻了一个杯子,抬手提了茶壶,先给苏容卿倒茶,又给自己满杯。
“苏大人亲自前来,我怎敢怠慢?”
裴文宣说着,将苏容卿的茶杯推给他:“喝茶。”
“你早知路上有埋伏。”
“原本不知,苏侍郎一过来,我便猜到了。”
“你方才在路上一直观察。”
“难道苏侍郎还以为我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不成?”
裴文宣笑起来,苏容卿神色平静:“那你打上王尚书府,也是为了引我过来。”
“这倒不是。”裴文宣摇头,“我也没想过,苏侍郎竟然会为了此事亲自过来。不过苏侍郎过来,我倒有了另一番想法。”
裴文宣端茶轻抿了一口:“看来苏大人在朝中经营不少啊,王尚书的角色,苏大人不该这么熟悉才是。”
王厚文被他打上府,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苏容卿,可见和苏容卿极为熟悉。
“我记得苏侍郎高风亮节,向来不屑于官场经营,只想着踏踏实实做事儿,怎么如今就学起这些侍郎向来看不上的下作手段来了?结党营私,”裴文宣放轻了声音,面上带笑,“可不是光彩事。”
苏容卿不说话,马车被人狠狠一撞,颠簸了一下,裴文宣回头看了看,见外面打得乱成一片,他心里暗暗掂量了一下。
他的人和杀手不分伯仲,可问题是,这里还有苏容卿的人。
时间稍长,等路边人跑得差不多,苏容卿的人站哪边就难说了。
如今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李蓉。
李蓉如果得了他被苏容卿带走的传信,应该就会立刻赶过来。
他和苏容卿如今赌这一局,最关键的地方,就在李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