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抬眼看他,认真注视着他道:“公子会将我当做妻子,还是盟友?”
裴文宣不言,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李蓉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似是突然失了兴致,她将棋子往棋盒中一抛,靠到了身后椅背上,转头看着庭院中被雨水打得摇摆的荷叶,缓慢道:“我想过的,我若和公子在一起,这一辈子,我大概都不会有一个丈夫,只会有一个盟友。”
“在内廷之中,丈夫、亲人,其实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握在手中的权力,可是当一个人走到顶峰,孤孤单单一个人行走在这世间的时候,便会羡慕人间烟火繁华。”
说着,李蓉转过头去看他,轻笑了一声:“你说孤家寡人和孤魂野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说得这些话,他都明白。他静静注视着李蓉,十八岁的姑娘,当是最明艳的时候,但那懒洋洋躺着的姿态里,举手投足间,却都呈现出了一种超出她年纪的苍凉与孤寂,她像一只游离在世上的艳鬼,美艳又孤决,仅仅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李蓉见裴文宣无言,她轻笑起来,她想若是裴文宣也是重生的,当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裴文宣的确知道,却不知如何应对,旁边静兰撑着雨伞从不远处走了进来,低声同李蓉道:“公主,下了大雨,宫里的公公说如今时候也差不多,可以散席了。”
“嗯。”李蓉点了点头,随后道,“就说我不舒服,你去送人吧。”
静兰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静兰一走,李蓉转头看向跪坐在对面的裴文宣,温和道:“裴公子觉得,我该嫁给你,该过这样的人生吗?”
她是认真请教裴文宣的。
裴文宣虽然和她吵嚷了很多年,甚至于最后还杀了他,但裴文宣有一点好。
他从不对她说谎话。
是好是坏,这人生该不该过,她觉得,裴文宣给她的答案,必定是真的。
而裴文宣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却只是抬眼,静静注视着她。
她的笑容入不了眼。
一如上一世的几十年,他见到她的模样。这样的笑容,和他记忆中,真正的十八岁的李蓉,是完全不一样的。
十八岁的李蓉,是很好的。
哪怕不愿意承认,裴文宣却还是记得,其实在这段婚姻刚开始的时候,他掀开李蓉盖头,看见姑娘抬头又羞又好奇的朝着他看过来,然后在喝交杯酒时脆生生和他说:“文宣,不管是咱们是因着什么在一起,既然成了夫妻,我还是想同你过一辈子的。”时候,他也曾经认认真真想过,要和李蓉好好过下去,他们会生子,会相伴一辈子。
直到李蓉知道他喜欢秦真真。
其实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对秦真真的感情,到底算是喜欢,还是责任。他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他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人,他希望能和秦真真过一辈子,但过不了。
后来秦真真嫁给了李蓉的弟弟,太子李川。
李川作为太子,是一个好太子,但不算一个好丈夫,他因为政治联姻,还在太子位上,就已经有了正妃加妾室一共五人,秦真真禀性中正,不识宫中手段,因家族联姻嫁入东宫,在东宫之中,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早就死在阴谋算计中。
他出手帮人,李蓉自然知道,起初没说,后来一次宫宴,他再一次暗中替秦真真解围的时候,差点露馅,李蓉只能上去帮他圆场。
那天回家路上,他们坐在马车里,李蓉什么都没说,他当时心里有些慌,想解释,又不知该解释什么,只觉李蓉不管说什么,都是正当。
而后李蓉回到家,等进了卧室门,她才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茶,背对着他问了他一句:“你喜欢她?”
裴文宣站在门口,他其实想说没有,却又觉得自己不撒谎,于是他只能实话实说:“我放不下她。”
“你和她什么关系?”
李蓉握着茶杯,看上去特别平静,裴文宣依旧实话实说,他们定的娃娃亲,他们青梅竹马,他家道中落,秦家退婚,秦真真被逼嫁入东宫……
“我只是想帮她,”他低哑出声,“绝无妄想。他是太子侧妃,我不会做什么。”
他说完之后,李蓉许久没说话,静默成为了裴文宣对那一晚最深刻的印象。
他就看见李蓉一直在喝水,一杯又一杯,好久后,李蓉似乎才缓了过来,她转过头去,注视着他,只问:“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他立刻回答,他注视着她,“你是我妻子。”
“我不是你妻子。”
李蓉看着他,神色认真:“我只是你的盟友。”
这话把裴文宣说愣了,李蓉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平静道:“这一场指婚,其实你我都没选择,我们都是为了权势,其实说起来,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你心里有人,我心里也有人,只是之前没说清楚,有些误会,如今说清楚了,也没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蓉笑起来,一双眼里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为何不早说呢?”
裴文宣愣愣看着她,他想否认,却又觉得李蓉说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他对李蓉不是男女之情,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