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一个用力,指间捏着的羽毛笔就在记录册子上洇出一大滩墨渍:“咕咕,我在念童话,做一个良好倾听者是基本的交际礼仪。”
“……好啦,好啦,我不说话了,之前是因为你的童话太无聊了而已……”
伊莎贝拉咕哝了一句:“小鬼就是麻烦。”
狄利斯抿紧嘴唇。
他没有再反驳“我是你的长辈”这种话,而是轻轻拍了拍手掌,让周围运转的齿轮放松转动,塔顶的魔法动力回路便逐渐安静下来,那些明亮的火星也开始缓缓减弱。
一时间,钟楼顶层的卧室里,只余那种炉火微烬的暖黄色。
机械师墨蓝色的眼睛在这种昏黄里闪闪发光,如果伊莎贝拉能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眼里正传递着与穹顶那些星空图如出一辙的静谧。
这是伊莎贝拉从未在这个所谓的“传说”眼里看到的东西。
“你想听有趣的童话,咕咕,我明白了。”
“我们换一个有趣的睡前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是被坏人们恶意制造出来的生命。
虽然他属于人类,但连机械都不如。
他很冷,很沉默,很茫然,一直一直被困在一座高高的白塔里。
白色的塔,白色的影子,白色的灯白色的书与白色的牢笼。
小男孩的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
而他就这么活着,安静地、悄无声息地活着,像一只小心翼翼在白色世界里吐气的黑虫子。
——“等等,狄利斯,这个童话的开头怎么和刚才的那个一样……”
“咕咕,耐心。”
直到有一天,小男孩在白色的世界里,发现了一扇白色的大门。
这扇门和其他的东西一样苍白,但它毕竟还是扇门——它代表着外面的世界,代表着一些白色以外的东西。
小男孩小心翼翼靠近了那扇白色的大门。
他的时间长得几乎没有尽头,便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这扇大门。
他发现这扇门会移动。
这扇门有时出现在脚底,有时出现在穹顶,有时出现在牢房外,有时出现在他背后——近在咫尺。
——“狄利斯,你是不是又把什么量子力学的私货夹带进去了……”
“耐心,咕咕,请你安静往后听。”
他视它为奇迹,视它为一个徽标。
小男孩总被那些白色的影子吩咐去做很多事,而他能独自安静下来时,开始喜欢靠着那扇门——那扇门似乎传达着外界的热量,是一团安心的火。
他日复一日地靠在白色的大门上。像个忠实的守门人,而不是个凄惨的囚徒。
又是很久很久之后——或者只有几个星期吧,白色的世界里没有时间观念——靠着门的小男孩,感到了门那头轻轻的振动。
【老鼠?!可恶,我刚抓的老鼠,跑到哪里去了——】
随着一句焦躁微弱的语音刺入小男孩的耳膜,他安静地低下头。
他看见了一只出现在白色世界里,分外突兀的肥老鼠——又脏又丑,爪子上滴着血,毛发揪在一起,脑袋上甚至印着齿痕。
那是只很恶心的动物。
但它是彩色的——所以小男孩盯着老鼠看了很久,直到它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门那边再次振动起来:【别跑,混账玩意儿,艹……老鼠呢……好饿……】
小男孩提起死老鼠的尾巴,放在了白色的门边,小心往前推了推。
死老鼠瞬间消失不见了。它就像被门吞没了。
【这是、你的老鼠吗?】
——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开口。结结巴巴,磕磕绊绊。
门那边沉默了好久,直到小男孩开始猜测,那边的东西是不是死掉了,毕竟它听上去和老鼠一样奄奄一息。
【你是谁?!你在哪儿?!你想做什么事——是你抢了我的老鼠吗?】
奄奄一息的质问响起,但里面的情绪鲜活得像火。
扑腾,扑腾,在这个白色的世界开始跳动——明明只是声音而已。
小男孩无法回答她一系列的质问,但他突然就无比地开心起来——【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
【我没有抢你的老鼠,它自己跑到我这儿的。】
门那边的小声音再次安静了一会儿。
【我不怕你!你是鬼吗?!你不可能是鬼——我刚才去翻遍了我这儿的尸体,我没见到跳起来的骷髅头!】
这次的质问,小男孩想了一会儿。
【我不是鬼。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你在哪里?我只能听见你。也许你才是鬼呢。】
门那边不忿地嚷嚷起来:【你说谎!我这儿——我这儿——】
【啧,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不过那些有衣服的大人物叫这里‘黑塔’。】
小男孩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他就是莫名想笑,或者哭——【好巧。我这儿是白塔。】
作者有话要说:在此告诉每位焦灼询问感情线的小天使们——是的,是真正意义的双向养成,而且有个王炸的词汇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