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后,东霓病了。
一连数日的高烧,加上肺炎爆发,经常咳得喘不上气,脸上红白难定,唇是固执的苍白色。
噩梦是彻夜不停地做。
是血肉模糊的坠楼尸体,也是男人清冷拒绝的眉眼。
意识混混沌沌间
,喊上一句,也只是那两个字。
——惊宴。
顾溪在校坠亡事件,持续发酵,受多方关注,警方并未对外公布细节或原因,只说是抑郁症导致。
霍陈身为顾溪班主任。
也接受多家记者采访,镜头上,霍陈惋惜不停,只说是可惜这么年轻一个孩子。
霍陈近日胃口欠佳,神情郁郁,偶尔东霓见他进房间来,也是眼眶底下一抹青色,像是一副极没休息好的状态。
东霓内疚。
她想,霍陈再怎么对她严厉,但见她这幅样子躺在床上,也是心疼的吧?
霍西决更是日日守在她房间内。
他连稿都不再写,轮椅常停在床头,以便与他伸出一只手给她作枕。
在哥哥的臂弯里,东霓才觉得内心稍微安宁些,她会握住他另一只手,听哥哥温声地安慰,却也还是会不停流泪。
温婉也来看她。
她说:“我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温婉就带来告诉她。
温婉说,顾溪的葬礼举行了,顾家亲眷全部到场,他也去了,参加完葬礼后,他还是在医院上班,没有颓废伤心,终日表情淡淡。
夜里,等哥哥回房睡觉后。
东霓再也忍不住,瑟缩在被窝里,抱着自己的双膝蜷作一团,哭时死死咬住手背,发出呜咽声,如某种弱小濒临的生物。
她没想过,心碎的感觉原来这么痛。
像是从心底裂了一条缝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疼痛逐级加重,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除开承受,别无他法。
在顾溪坠亡的第二十三天。
她不见了。
准确来说,是霍西决发现她不见了,凌晨两点,霍西决轻轻推开她的房门,想要看一眼,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窗帘拉开,月光满泄,照一室空荡。
霍东霓来到南宁一品居,游荡在灯色暗沉的地下停车场,像是一缕孤魂野鬼,怎么也寻不到归处。
最后,她蹲在他私人的停车位上。
也不知过去多久,骤亮的车灯照来。
霍东霓脖子有些僵,从双膝里抬起脸,眯眼去看车牌,在千丝万缕般的光线中,看见了那串她非常熟悉的数字。
她在停车位正中心起身,双脚发麻。
滴——
刺耳的鸣笛声,示意她让开。
霍东霓抬脚往旁边避让,目光却牢牢地锁住车身,生怕不看着下一秒就能凭空消失似的。
车停了。
车门打开,男人的颀长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侧脸英俊却也冷漠。
霍东霓提起发麻的双脚,一步一踉跄,身体不稳地绕过车身奔向男人,几乎整个人快扑上去般,又在紧要关头停住,只小心翼翼去拉住他的黑衬衫袖口。
顾惊宴关上车门,转眸,扫一眼她的手,“有事?”
霍东霓面似枯槁,被折磨得消去灵动和生气,瘦得脱相,两颊微微凹陷,凸显一双眼睛更大,大得有些吓人,眼神却十分空洞。
她抬眼,看面前这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我,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
男人显然没耐心听她这些,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对于他冷漠的回应,霍东霓胸口一滞,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数秒后,再度追上去。
这一次,她直接绕到男人身前,双手一伸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自己扎进他的怀里,将脸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顾惊宴步伐被阻断,少女在怀里呜咽不停。
东霓闻见熟悉的味道,淡淡皂香混白雪,那味道像是一株有毒的藤蔓,以她的爱意为养分,迅速地生长,直到爬满她整个灵魂的窗。
近段时间的肺炎咳嗽,令她声音粗哑难听,“......我胸口好疼,我真的好疼,你救救我,顾教授,我求求你,它疼得不行,它要我死。”
顾惊宴无法同她共情,他的脸上唯有冷漠常存,他微微蹙眉,抬手扯开怀里人,力道大得脆弱的少女踉跄地摔倒在地上。
然后,他说:“别犯贱。”
仅仅三字,却如尖刀利刃,将她的剜得血肉模糊。
犯贱吗?
也许是吧。
霍东霓趴在地上,以很狼狈的姿势,披头散发的。
眼前男人笔挺的西装裤满是疏离感。
她像只路边苟延残喘的野狗,唇脸苍白,气息凌乱,自顾不暇地随时都能晕过去,却又在男人抬脚瞬间伸手紧紧攥住他黑色的裤脚。
“顾惊宴——”
她一字一顿地喊他名字,声声沙哑。
男人转头,长睫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她。
少女攥西裤的手指扭曲泛白,劲用得随时会断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