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塔楼的窗边,背对阿芙洛,身前是数百英尺高的悬崖,以及悬崖下深黑色的大海。
黑色的云层压得极低,狂风肆虐,暴雨顺着打开的窗户飘入城堡。浪涛剧烈地拍打着悬崖,白色的泡沫甩上半空,又迅速地落回,仿佛一只窥探城堡的巨兽,张牙舞爪。
那个黑袍的身影站在暴风雨的中心,苍白,瘦削,可是所有的风雨都避开了她,她身边的地面干燥洁净如初,黑发笔直地垂落身后,长至腰间,没有被风吹动一丝一毫。
主宰,阿芙洛望着麦雅的背影,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这个词。
那是巫师之路的终点,无数代巫师为之付出一生的目标——洞悉世界奥义,然后,支配整个世界。
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杂物走过去。
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到来,窗边的黑巫师说:“一种瘟疫,从被投放到人群中开始,在它的传播过程中,可以把这群受到瘟疫影响的人分成三类:已经感染瘟疫的病人,可以被传染的健康人,以及第三类,死于瘟疫的死人。由此,只要知道每个病人从感染到死亡的时间,以及他能把这种瘟疫传染给其他多少人,就可以计算出瘟疫的扩散状况。
“哥帕有十万人口,最早被发现的病例只有一人,也就是十万分之一。一个病人从患病到死亡需要十个小时,在此之前,他能把瘟疫传染给其他五个人——有可能是健康人,也有可能是病人,当然,在这个系统中,还有可能是死人——根据我的计算,三天之后,幸存的人口将不到百分之一。”
阿芙洛静静地听着。
这才是她需要的——清晰严谨的论证和结论,而不是莉斯那种没头没尾的转述。
“降低死亡率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所以我考虑了另一种情况:控制扩散速度。如果在患者人数增加到一百人的时候及时反应,把每个患者能传染的人数降低到两人,理想状态下,第六天的时候瘟疫将自然消失,幸存人数升高到五分之一;如果把传染人数降低到一人,幸存人口将始终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可以看出,应对这种瘟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控制每位患者的传染人数。显然,这很容易做到,低阶骑士的实力就足以免疫这种瘟疫。”
麦雅转过身,阿芙洛这才注意到她右手拿着一小段玻璃管。
玻璃管里是一段浓稠的暗红色液体,有些类似于浓缩的血液。不住地有气泡从这种液体中冒起,每个气泡里都有一张扭曲的人脸——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甚至婴儿。
气泡上浮到暗红色液体表面,然后破裂。破裂的那一瞬间,人脸们发出了足以震慑灵魂的无声尖叫,在玻璃管壁上留下怨毒的灰色虚影。
阿芙洛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下意识地止住脚步。
——瘟疫。
麦雅莎蒂斯·斯派科特举起手里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玻璃管,那些灰色的怨灵的挣扎,在她苍白修长的指间显得无比徒劳。
“假如是我,”她说:“假如我要在帝国制造这样一场瘟疫,我会延长从患病到死亡的时间,哪怕为此放弃让人恐惧的高死亡率。活着的瘟疫携带者往往能比死人造成更大的麻烦,帝国那群不思进取的白痴和苟且偷生的蛆虫,永远也不懂这个道理。六千年了,他们从来没有明白过——学识使巫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