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的声音,祁长老的脚步骤停。
正殿还是那个正殿,他再向前一步,便可以步入从正殿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之中,然而他却仿佛被囿于脚下阴影的这一方地砖上。
正殿空荡,灵石点燃的灯火摇曳。
千万剑意腾空而起,细细碎碎,好似将所有的空气都彻底占满。
又或者说,千崖峰上,每一步,每一臾,都是他的剑。
而这些剑,在他开口的瞬间,便全都调转剑尖,对准了祁长老。
祁长老想要晃一晃手中紫砂茶杯,指尖才动,却已经有逼人剑意触到了他的指尖。
大宗师修士的躯壳何其坚固。
然而此刻,他指尖不过堪堪一触剑意,竟然已经见血。
祁长老僵硬在了原地,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指尖的那点伤。
他心中惊涛骇浪,他分明已经到如此境界,然而竟然还不能敌谢君知的一缕剑意?!
他到底……已经是何境界?
祁长老怔然不语,那些剑意便再向前逼一分。
“是我的错。”祁长老咬牙道:“小师叔要我留下什么,我便留下什么。”
“方才你想泼我的猫,”谢君知声音微冷:“那便留一半茶水在正殿门口吧。”
剑意倏然展开,堪堪让开一条够祁长老走出去的路。
祁长老脸色骤青,神色一变再变,却也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顺着剑气向前走去,再颤抖着手,倾斜手中紫砂茶杯。
有淡墨色的水从茶杯中涓涓而下,落在地上,地面好似倏然微沉,却又被剑气托起。
杯中水原本已经快满,然而这一倒之下,便空了大半。
祁长老倒完水,身形晃了晃,满身气势竟少了大半,再猛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好似萎靡了大半,更像是瞬息之间,苍老了十岁。
那紫砂茶杯中既然是他的领域,便是他以心血灵气日日夜夜练出来的,如此倒去大半,便是割了他大半灵力与心血,倘若没有足够有效的灵药,便是境界跌落回伏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可惜这世间唯独剩下的三颗天枢三元回丹,已经全都被虞兮枝塞进了谢君知嘴里。
祁长老当然不知道此事,但也想到了那丹丸,脚步微顿,燃起了某种希望,带了些踉跄地御剑而起,头也不回地想着太清峰而去,显然是想要去找怀筠真君说情,问虞兮枝要一颗来。
既然他出了千崖峰的大阵,是死是活,要做什么,便与谢君知无关了。
坐在床上的白衣少年肤色依旧冷白,浑身的那份滚烫也已经消去大半,剩余的这几分不适,或许对于常人来说,依然是蚀骨之痛,但谢君知却已经神色淡淡,好似已经全然痊愈。
他是看了一眼门口的橘二:“做得不错,他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你可以去吃了。”
橘二舔了舔嘴,高高兴兴转身去了。
谢君知这才看了一圈周遭陈设,浅蓝床帏,放在床边的烟霄剑,目光再微垂,在虞兮枝依然握着他的手上顿了顿,再慢慢移到了虞兮枝脸上。
少女一只手垫在脸下,就这样侧脸趴在床边,眉头微皱,呼吸清浅绵长。
秘境中,她所见所经历,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多更酷烈,心神早已有些不稳,出秘境后,又一夕化神,再片刻不歇,这样日夜兼程御剑回千崖,见了他后,又将满山剑意执意接了过来。
如此这般,她早已强弩之末,疲惫不堪。
若非这样,她也不可能就这样在床边昏睡过去,将一切都托付给橘二。
有满山剑意在身,她睡得自然并不安稳,所以才这样微微蹙眉,若非累极,否则恐怕她片刻都不得安生。
谢君知就这样静静看了她许久,终于抬起另一只手,在她额头前悬停了片刻,还是再向前了几分,将她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三颗天枢三元回丹,你也舍得。以为在喂我吃什么糖豆吗?”他倏然低低笑了一声:“便是大罗金仙也得被你从鬼门关前拽回来。”
“可我又不可能死,用在我身上,岂不是太过浪费。”
少女的肌肤柔嫩细滑,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眉间,却又忍不住般,顺着她的鼻尖滑落,轻轻揩了揩她的唇角,再停顿在了她下巴的位置。
“元婴也给我,天枢三元回丹也给我。”
他眼底分明有什么汹涌,似乎是觉得这样看她,还是隔了些什么,又亦或是有些情不自禁,终于慢慢弯下身,靠近熟睡的少女。
“是不是我问你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他的声音轻如呢喃,又似叹息:“可我又能给你什么呢?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呢?”
少女呼吸平稳,睡得极熟,凑到如此之近去看,才能发现她睫毛有些微乱,有一根叠在了另一根上。
谢君知于是歪了头,再凑近一点,想要稍微帮她拨开。
橘二高高兴兴吃完门口那一大波祁长老留下来的灵气心血,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甚至好像长高了一截,心情极好,飞奔回来,想要放下身段,认真蹭一蹭谢君知的裤脚聊表谢意。
它一路紧赶慢赶地冲刺而来,到了门口一个急刹车,再飞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