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的时候,施怀熹小心地钻进了辛渐冉的背包里——隐身的时间要过去了。
他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王老师的声音,他的声音已经带着古怪的气腔,“这就是我家了,你记着路,以后要常来我家里玩啊。”
辛渐冉皱眉敛去眼眶里的湿意,“我一定常来看老师。”
他按响了门铃,一个焦躁的中年男人打开门,见了来人惊得几乎失声,“爸!”
“怎么一惊一乍的?这是我学生,辛渐冉,小冉啊,这是我儿子。”
他说着就带着没再出声的辛渐冉走进去,然后看到了客厅里布置好的灵堂。
也看到了正中央自己的黑白遗像。
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他想起来了,他已经……死了。
他若有所感地往身旁看去,辛渐冉眼眶通红,哽咽地叫他,“老师……”
“诶,”他应了一声,抬起手,本来想摸摸这个他最喜欢最挂心的学生的头,但最后也还是虚虚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冉,对不起啊,老师吓到你了。”
他说完,视野被黑暗覆盖,一切声音都已经远去。
施怀熹是在辛灼的书上看到跟这个相关的资料的,有一些人死之后会因为执念短暂地复活过来,不能见天光也不能进食,他们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下意识去完成执念,除非有人告知他他已经死去或者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他才会彻底地死去。
辛渐冉在王老师家里待了没多久,辛妈妈就担心地打电话来问了,施怀熹提议让他们过来接。
辛家父母都过来了,也从王老师儿子那里知道了今天发生了什么。
王老师是今天清晨在睡梦里去世的,他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去年又动过一个大手术,家里人早就为他的离去准备好了东西,但是当他们把客厅布置好之后,却发现躺在床上的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家人也不敢声张,着急忙慌地去找,幸好人回来了。
王老师的儿子很感谢辛渐冉,要不是他就算知道王老师死了还是把他送回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真的是不敢细想。
车厢里沉寂得厉害。
辛渐冉拉开背包的拉链,施怀熹从里面探出头看了一圈,路爸爸皱着眉头开车,一脸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会说话的苦恼模样,辛妈妈则坐在辛渐冉身边,手安抚地按在他肩膀上,难过而担忧。
施怀熹拍了拍辛渐冉的手,“王老师的葬礼不是后天吗?到时候去送送他吧。”
辛渐冉点了点头。
施怀熹见他有回应继续说:“我们现在知道人是有来生的,王老师这么好,来生一定会过得很好,又开心又健康又有钱。”
辛渐冉捏住他的手,“嗯。”
辛家夫妻都松了一口气,辛妈妈说:“我跟爸爸也和你一起去,我们都很感谢王老师,在我们还没有找到你的时候,照顾你,爱护你,妈妈很愿意听你说你跟他的故事。”
“爸爸也是。”
辛渐冉吸了吸鼻子,哑声说:“谢谢爸爸妈妈。”
他们到家的时候,辛灼也已经到了,正坐在楼下客厅里,他已经在群里收到了消息,一家人简单交谈之后就各自回了房间,辛渐冉进卧室的时候,辛灼在他肩上拍了拍,无声地安慰。
施怀熹把符还给辛灼,“今晚我得去辛渐冉那边,他现在正难过呢。”
辛灼接过符,拍了拍他,“把辛渐冉叫出来,去露台。”
施怀熹虽然茫然但还是照做,等他跟着辛渐冉一起出来的时候,露天已经亮起了灯。
落地灯灯光暖黄,辛灼坐在一块蒲团上,面前放着啤酒和小吃,上面还贴着外卖的标签——他提前叫好了这些东西,他没回头,只是指了指身边的蒲团,“过来。”
辛渐冉刚坐下,就被递了一罐啤酒,“喝过酒吗?”
“常喝,”他的声音还有些哑,“睡不着的时候,没有灵感的时候,都会喝点酒。”
辛灼就不再说什么了,他又打开一罐,放在第三个蒲团前面,点了一柱细香,对施怀熹说:“这是你的。”
一时间只有安静的喝酒的声音。
辛渐冉仰起头,夏天的夜总是很通透的,星星就像是挂在了墨玉上。
他想起一个流传很久的说法,说人死之后,灵魂就会飘到天上去,变成一颗星星。
他到今天才对死亡有鲜明的感觉。
死亡就是,你的余生里,再也没有了这样一个人。
你所做的一切有关于他的计划,不管是每逢节假日去看他;还是找个时间上门让他指点新的画;或者是邀请他来家里做客,见一见父母。这些计划都随着这个不可或缺的人的离去永久性地变成了空想。
你想对他说的话再也不能够传达给他,想送给他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让他看见,他再也没有办法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辛渐冉觉得痛苦。
这何尝不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子欲养而亲不待”呢?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施怀熹也不打算劝他。
亲近的人逝去,就该难过,就该喝得酩酊大醉,就该尽情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