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石站在院外,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不是很疼,却让人湿了眼眶。
她紧抿唇角,郑重地走到男孩身旁,跪下来直视他死寂的眼底,道:“唐原,随我回紫霞宗吧。”
男孩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呆愣地看着她,又看到她身后的庄玉韵,他空洞的眼里透出一丝波动。
是疑惑,是惊惧,是面对又一个噩梦的惶恐。
季雨石没有看到。
“不要看,不要怕……不要哭。”季雨石将仍紧紧攥着虎头鞋的小男孩用力揽在怀里。
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从女人的怀抱中传递而来,顺着她的手臂流进身体里,击溃了男孩眼里的所有不安。
这个季雨石,与上一世不一样。
那这一世,他——会不会也不一样呢?
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浸湿了女人的衣襟。
“我们回家,”季雨石搂紧怀里颤抖地男孩,呢喃道:“唐原,为师带你回家。”
第6章 回宗
季雨石在青林镇停留了两日。
第一日,她去镇上买了两口檀木棺材。
一口里面放唐家人的骨灰,一口里面放妇人的尸身与那对染血的虎头鞋。
他们被埋在了唐家的祖坟里。
唐原一直跟在旁边,他不哭,也不说话。
给他食物他会自己吃,出门他会跟在后面。
就是不哭,不笑,不说话,像一块玉雕的精致玩偶。
晚上睡觉时,季雨石将换了身新衣服的男孩抱到自己的床上,和衣躺在他身边,掏出一堆在街上买的零碎玩具。
可任季雨石百般逗趣,男孩的眼神依旧空洞沉寂。
第二日,季雨石带唐原去了青林镇上最大的医馆。
老郎中又是把脉又是探舌,折腾了一圈下来,只说没病。
季雨石只得又踩着皎月鞭,连夜赶回紫霞宗。
她把唐原抱在怀里,用灵气将他仔细地护住了,生怕男孩吹到半点冷风。
庄玉韵在她身后翻着白眼,照例把身前人的衣角在手上用力缠成个结,被寒风吹得欲生欲死。
真是个喜新厌旧的便宜师尊,他恨恨地咬着衣角想。
一路风驰电掣,季雨石掌握飞行诀窍后,狠狠过了一把前世不敢的飙车瘾,唐原被她稳稳当当地护在怀里,到惊榭阁时头发都没乱一根。
至于庄玉韵,已经被超速的寒风吹得宛如厉鬼。
那凄惨的样子,把发现师叔与师弟失踪,正在山前山后寻人的项掌门都吓了一大跳。
项修明先是被庄玉韵的惨样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师叔由爱生恨,把师弟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地狠狠虐待了。
等季雨石也从皎月鞭上跃下,传音让穆成周速来宁雪苑时,他才看到师叔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个漂亮小孩。
男孩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被抱着飞了一路,竟半点慌张兴奋的样子都没有。
项修明好奇地打量了师徒三人好几眼,没想到师叔师弟消失两天,竟然还弄回个小孩子来。
嗯……项掌门不小心想多了。
季雨石回到自己的小闺房里,把怀里的男孩放到她的床上,轻柔地帮他把小鞋子脱了,还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才对一路跟过来的项修明道:“项师侄,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唐原。”
唐原是书中唯一让季雨石觉得痛惜的角色。
笔墨不多,却让人印象深刻。
被厄运亲吻,被嘲讽围绕,为求而不得之人身死。
从出生到死亡,除了他的奶娘,再无一人关心他,也再无一人记得他。
生来就被唐家无视的孩子,磕磕绊绊活到五岁,又经历了唐府灭门的人间惨剧,视作亲母的妇人被啃食得骨肉模糊,全族一百三十二人,只剩他还在世上。
他成了一个五岁的小乞儿,连为那个唯一在乎他的人置办口棺材都做不到。
如果那日没有赶去青林镇把唐原带回紫霞宗……季雨石忆起跪在妇人尸体旁的男孩,她不敢想象原著里的他是如何挣扎,如何绝望地淹没在那悲剧织成的噩梦中。
季雨石回过神,伸手抚了抚床上仍面无表情直视她的男孩的小脑袋,郑重地对项修明道:“掌门,你帮我挑个日子,我要举办拜师仪式。”
没有人看到男孩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
项修明见季雨石这么凝重,他收起了自己不知想歪到哪里去的小心思,敛下眉眼,一脸严肃地对季雨石俯身拱手道:“我马上安排,请师叔放心。”
穆成周叩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师兄弓着身子在那对季雨石拱手,他广袖轻扬,也对季雨石行了一礼。
季雨石等得心焦,担心唐原受到刺激,得了抑郁症之类的病。此时见能看病的穆师侄终于到了,没等他起身,就忙把还猫着腰的人一路拽到床边,让他给躺在床上的男孩探查身体。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他是我……咳咳,我与玉韵外出游玩时捡到的,烦请师侄帮我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季雨石委婉地说了个谎。
小透明庄玉韵在一旁偷偷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