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抿唇轻笑,不等她开口,裴长宁却抢先道破,“要将庆余堂建起来不难,难的是后续的资费供给,若没有强劲的财力支撑,最多也就维系个三五载。”
林秋寒拍了拍脑袋,“纵然翠玉佛再值钱,总归有个价,可这庆余堂一年一年的开销才是个无底洞。啧啧……崔大夫,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脑子。”
三人继续前行了一段,便来到了府衙大门前,“我可到了,今日喝多了,裴大人,你可要将崔大夫安全送到家啊……”林秋寒说着,也不敲门,只轻轻纵身便翻进了院墙,白衣款款如穿花蛱蝶。
阒寂的夏夜,抬头便可见星辰浩瀚、金蟾如盘,一路虫鸣不绝,二人迎着和暖的风并肩而行,仿若再宏大的苍穹万事也敌不过面前一瞬。
裴长宁放慢脚步,和着身边人的步伐,没走多远,便觉得她步子开始变得虚浮散乱,侧脸看时,心中霎时微微一荡。
只见她呼吸变重,面颊如沾桃花,眸子依旧清亮却尽是迷离之色,已然微醉……可她一言不发,在竭力稳住步子,似乎并不想让他发觉。
他不禁笑了,“一杯就醉。”说着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觉得酒劲上了头,神思也渐渐涣散,正想凝神聚力看清前路,忽地觉得手腕被宽厚有力的大掌握住,掌心灼热,不禁心尖一颤,仅余的倔强与坚持瞬间溃散,身体大部分的力道便转移至这只手掌中。
转过街角,便见前方有个小小的摊点,木架上挑一盏灯笼,浅浅的光晕随着摇曳的灯笼微微晃动,光晕下热气袅袅,丝丝缕缕,和着扑鼻的香气慢慢散开。
裴长宁扶着崔琰在桌边坐下,不过一会,守摊点的老人便端上来一碗元宵,上面撒了一小片桂花。
“喝点汤,醒酒的。”裴长宁用手扇着热气,想让它凉得快些。
恍惚间,崔琰凑到碗边嗅了嗅,“好香。”她喃喃。
“香吧?这桂花还是去年留下的,今年的还没到时候,姑娘你再过个把月来就有新的了,那更香!”夜深了,许久也没个客人,老人见了面前碧玉似的一双人,不禁来了兴致。
崔琰因头脑发沉,便用双手托腮,看着裴长宁,“桂花可以提神醒脑,开胃生津。”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这就是她醉酒的样子,醉了也三句不离药性。可渐渐地,他看着她乌溜溜的瞳孔,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微微的无力感,一种类似于失去又抓不住的无力感。
愣了片刻,他终于试探着开口,“如果有人向你隐瞒了真实身份,你会怎样?”
崔琰眯着眼,“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只要不是不怀好意的欺瞒就应该被原谅。就如我,我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就叫崔南心啊……”
他轻吁了口气,紧握的拳慢慢松开,“其实,我是……”
不等他说完,她笑了,“我不在乎你是谁,你可以是任何人……”
他心口一松,就在觉得如释重负的时候,却听她又继续道,“就是不能是南临世子……”说完这句话后她再也撑不住,头搁在臂膀上沉沉睡去。
“就是不能是南临世子……”她声音很小,却一个字一个字传至他耳边,简短断续的话如密集的大雨,兜头浇得他全身一片冰凉。
“就是不能是南临世子……”
“就是不能是南临世子……”
府衙内,林秋寒刚刚梳洗完毕,一身中衣,正坐在床边脱着锦靴,“哐当”一声,房门被人踹开。
只见裴长宁手提青乌剑,一脸阴沉,门开后径直走到桌边坐下,闷声不响。
林秋寒顿住手,脑中飞快地转动着,在确定最近没有做过得罪他的事情后才开口,“怎、怎么了这是?”
“可有酒?”裴长宁闷闷地道。
“不……是……刚刚才喝过的么?”
“拿来。”
看着架势显然不是冲自己来的,林秋寒松了口气,赶忙穿好靴子,“我藏了几坛上好花雕,就在这房间里,我娘不知道!”他很快冲到书架后面取出一坛酒,拍了拍上面的落灰,“不过,借酒浇愁可不是你的性格。”
裴长宁将追随自己多年的长剑推到林秋寒面前,“说,她那日来找你做什么?”
林秋寒恍然大悟,这是碰了钉子了。
他两眼放光,像孩童得了心喜的玩具一样,伸出手将那青乌剑微微提出鞘,登时寒光一闪,凌冽的剑气便扑面而来。
“你当真舍得?”青乌剑就在他手中,可他依旧不信多年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得到了。
“别废话,说。”裴长宁略抬眼皮,催促道。
若说半夜来找酒喝林秋寒还能接受,但南临世子前所未有的沉不住气可就叫他惊奇了。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你母妃跟我娘似乎在密谋些什么吧?”林秋寒倒了酒,正色道,“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娘呢,前些日子给南临府中显贵的人家发了请帖,邀请这些人家的夫人小姐来府衙小聚,崔府自然也在其中喽,其实你我都知道,你母妃就是冲着崔琰才假借我娘的名义搞了这么个聚会。”
“什么时候?”
“立秋,就在后日。”
“那她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