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说起自己的坏话来,跟真的一样,还脸不红、心不跳,这是跟自个儿有多大仇啊……
裴长宁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后仰,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蓦地闪过一道光。他轻轻抿了抿唇,视线在对面的崔琰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缓缓垂下眸子。
她想逃?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天刚亮,霞光蛰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整个焰湖县被薄薄的一层晨雾笼罩着,连偏巷的青石板小路上都透着清浅的湿意。除了远处一两声鸡犬声传来,小巷内一派静谧。
崔琰沿着蜿蜒不见底的小巷走着,偶有挑担的小贩路过。贾老三的药方她琢磨了一夜,总觉得差了一味药,可怎么也想不出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出来走走,想借清冷的空气理清她有些混沌的思绪。
出了那条偏僻的窄巷,便是客栈所在的街道。起早的小摊已齐齐摆好,吆喝声四起,伴着袅袅腾起的热气,早市开始了。
崔琰踏入客栈大门,一眼便见到林秋寒正独自坐在桌边微微愣神,不见裴长宁在旁。他神色凝重,手持竹箸,不用膳,却缓缓以箸头点着桌面。她还从未见他如此静穆的样子,料他正思量着案情,并不去打扰他,径直上了楼。
稍稍休整后,崔琰便准备去县衙瞧瞧贾老三。再下楼时,已不见林秋寒的身影,她并不在意,如今案件线索又断,他们自然忙得很。
客栈里人来人往,她瞧见在破庙里遇见的骆大娘正探着头往客栈里瞧,似是在找人。见着崔琰,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笑容瞬间堆满面。
“南心大夫。”骆大娘讨好地打着招呼。
“可是找我?”崔琰问。
“是,”骆大娘有些犹疑,顺手将崔琰拉至一处没人的墙角,“有件事……还想请南心大夫帮忙。”
“何事?”崔琰料她有难言之隐,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想了下便接着道,“你既来找我,定是看病了。放心,我是大夫,你尽可直言。况且,你只有将症状言明,我才好对症下药。”
她轻缓的话语,足以令人安心,骆大娘这才定了神,轻声道:“还不是为了我那苦命的丫头,”她甚是悲戚,“那日也是让你看笑话了,我那姑爷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我丫头嫁给他十余年了,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就为这,他平日里还好,一喝酒就不是打就是骂的。”
“可曾看过大夫?”
“怎么没看过,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瞧遍了,苦汤不知道喝了多少,竟一点用没有。我瞧着这全县城的大夫加一块都比不上你,所以想请你……”
崔琰点头,“既如此,还是得见了她本人,诊了脉才知道情景如何。”
“自然、自然,只是……”骆大娘左右而顾,面露难色。
“无妨,我可以随你去她家看看。”崔琰见她如此,定是骆玉槿不方便出门来此的缘故。
“如此便多谢南心大夫了,唉,这也是实在无法。”骆大娘叹道,“玉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可总不见效,便灰了心,发誓便是被打死,也绝不再看大夫了,说看了也只是白白被人笑话罢了。所以,只能劳烦南心大夫亲自跑这一趟了。”
崔琰瞥见她眼角欲坠的泪花,心内一阵不忍,便紧紧跟在她身后。
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一处四合院前。进了院子,崔琰便细细打量着,小小巧巧的院落,青砖黛瓦,收拾得清新雅致。令她眼前一亮的是,院内一角种了好些品种各异的兰花,正值花期的几种开得浓烈,馨香扑鼻。看得出来,主人在这一片兰花上花了好些心思。
“南心大夫,”骆大娘以为崔琰驻足不前是怕遇见她女婿,便拍着胸脯保证道,“今日那畜生出门去了,再说,就算他待会灌了黄汤回来,我也一定不让他再冲撞你!”
崔琰抿着嘴笑了笑,并不解释,随着她进屋。玉槿见了崔琰,有些不情愿,还是在骆大娘连哄带劝下才伸出手让崔琰诊脉。
片刻之后,崔琰缓缓开口道:“先前可有大夫说你这是肝气郁结导致的肾虚?”她心下疑惑,玉槿的症状并不难诊,不会没有大夫诊断出来。
“你说什么……肝气郁结?还肾虚?”骆大娘苦命思索着,“看了那么多大夫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肾虚、脾虚、血亏,还有什么阴阳两虚的,太多了,哪里记得住?”
倒是玉槿开口道:“是有过那么一个大夫诊断说是肝郁肾虚的,也开了方子,说是要坚持调理方才见效,可那时乱投医,只吃了不到一个疗程,便丢开另找大夫了。”
“依我看,恰是这个大夫说得对。肝郁不疏,久而化火,至气血不足,致肾不得养,天葵匮源,冲任血竭气衰。”崔琰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服药是一方面,关键是排解郁结。我行医多年,发现有些病症并不难医,神思情结最难化解,许多病竟不靠药,而要靠心医。”
闻言,玉槿默然不语,苍白的脸尽是凄苦,直至眼角第一滴泪落下,她将头埋在骆大娘怀中,低低的啜泣。
骆大娘拍着她的背,亦伤心地道:“可不是呢!这样朝打夕骂的,如何能排解得开?”
正说着,院内传来脚步声,玉槿忙抬头拭泪,瞳孔一缩,“他回来了!”她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