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除夕,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了回信。据传,淮州有灵药,能愈咳血之症,沈昭派了自己最信赖的堂弟亲自去取,却在半路遭遇截杀,连人带药,都葬送在了异乡。
他这些年杀戮过甚,积累的仇怨太多,终于到了反噬的时候。
彼时瑟瑟已经病得终日昏睡,偶有清醒的时候,听到有人向沈昭禀奏这些事,看他痛苦到极致却又不得不在她面前隐忍的样子,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哀求道:“阿昭,不要再让人找什么灵药了,不要再劳民伤财了,就这样吧,我累了,不想再喝那些苦涩的药汁,我想吃栗子糕,想吃昌盛街西那家我们小时候常去的糕点铺做出来的栗子糕……”
沈昭派人去买了,得回来的消息却是,掌柜早已在五年前过逝,那家糕点铺赁给了南郡来的药商,现如今开的是药铺。
世事如斯可笑,在最后的最后,他竟然连瑟瑟想吃栗子糕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了。
这千辛万苦夺来的帝位,谋尽心机算来的江山稳固,多么像个笑话,整整十年,是上天在戏耍他!
瑟瑟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每回儿醒来都迷糊糊的,总是忘事,沈昭让膳房做出来栗子糕,骗她说是从外面买回来,她也没有察觉是鱼目混珠,反倒很高兴,拉着他说还是从前的味道。
沈昭想,或许她早就忘了从前是什么味道了,或许她早忘了从前的她是多么开朗快乐,无忧无虑……
窗外梅花清艳,凌寒盛开,沈昭坐在榻边,搂瑟瑟入怀,抚着她消瘦的脸颊,道:“瑟瑟,你是不是累了?如果累了,就睡吧,不要为我撑着了,我答应你了,我会好好活着。”
瑟瑟阖着眼睛,气若游丝:“你是骗我的吗?”
“不,我不会再骗你。”
她眉眼弯弯,如释重负般的微笑,在沈昭的怀抱里挪了挪身子,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踏踏实实地入睡,睡颜安宁温甜,平和干净,像是遗落人间的仙女。
这一生虽然不甚美好,但其实她最后走得很是安详,无怨无恨,更没有执念。只是将睡未醒之际,依稀听闻淅沥声响,有水珠落于颊边,温暖湿润,大约……是下雨了吧。
天边划过惊雷,电闪轰鸣,银光熠熠,瑟瑟猛地自睡梦中惊醒,一阵恍惚,见周围烛光闪耀,绯色纱帐低垂,香鼎中有烟雾杳杳飘出,而窗外夜色沉酽,正大雨滂沱。
雨声如鼓点,衬得殿内静悄悄的。
一切安好,宁静,好像那十年的恩怨纠葛、风云翻涌只是一场梦。
她茫然抬起手,她的手白皙柔腻,透着年轻的饱满光泽,全然不似那临终时的嶙峋瘦骨。
正出神发愣,卧在榻边的沈昭幽幽醒了过来。
他双目微红,眼角隐有泪光,在灯烛耀下,晶莹闪亮。
瑟瑟最先反应过来,想起了宗玄那个神棍的话,霍的从榻上爬起来揪住沈昭的衣襟,怒道:“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吗?你干什么了?我们为什么会回来?你这个骗子!”
第50章 50章
沈昭任由她揪着衣襟, 愣怔了少顷,猛地将瑟瑟拉进了怀里。
这炙热的怀抱, 是被劫后余生和失而复得烧灼得滚烫……
“瑟瑟……”他一开口,竟含了些许哽咽:“你不要走,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不要了……”
沈昭像个饱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蹭着她的颊边抽泣。此情此景,倒让瑟瑟冷静下来了, 她反抱住沈昭,轻抚着他的背, 带着十年后那个自己的温柔沉稳,哄劝道:“阿昭,你告诉我,后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沈昭的身体微颤, 随即将瑟瑟松开, 眼中划过一抹心虚之色,避开她灼灼的视线,茫然且无辜:“我也……没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
若说之前两人只是自梦里获得些许前世的支断片缕,那也仅限于多了些记忆,可是如今的两个人, 却是实实经历了十年沉甸甸悲欢, 自那遥远的岁月尽头回来的, 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
因而, 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充满了感慨。
“瑟瑟……”沈昭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明亮,容颜娇媚,活生生的她,一时有些情怯,有些惶恐,轻轻地开了口,声音细若烟尘,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可不可以让我再抱抱?”
瑟瑟抿了下唇,没说话,只慢吞吞地向前挪坐,沈昭会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怀中温香软玉,是那么盈然真实的触感,全然不似他记忆中,深夜梦回,一伸胳膊,只有一袖能让人发疯的空空荡荡。
他微笑:“我们现在可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啊……”
瑟瑟默了片刻,道:“可是我怕。”
沈昭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沉默良久,喟然叹道:“我也怕。”
他不再是年少轻狂、踌躇满志的太子,而是历经了十年风云、机关算尽的阴沉帝王,他体味遍了这人间所有的苦难与悲凉,看尽春秋戎马,权力倾轧,杀尽了仇敌,赢了天下,走到了至尊高寡的结局,却没有了最初的自信。
他和瑟瑟不是不相爱,他们也不是不努力,甚至于走到最后都是筋疲力尽,可是在权力中心的漩涡里,越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