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繁华的直沽寨,如今只剩下背后高坡的军堡尚存,其它地方到处都是滩涂、荒草,还有被纵火焚烧以后,倾颓衰败的村落。偶然可以见到废墟中有身影晃动,是吃尸体的野狗。 这些狗,大都是中都周边城池、村寨里百姓养的家狗。那些城池村寨被打破之后,狗子逃到野地,成群结队靠捕猎为生,对它们来说,吃死人大概就是一顿大餐。 狗群在营地周围逡巡,在百步开外与人类稍稍对峙,然后慢慢退去了。 张平亮愈发觉得寒风刺骨。他转头看看,高处定海军的士卒们还在分享食物,而食物的香气诱人。 他咽了口唾沫,悻悻地道:“什么定海军,也不过如此。” 刘然捏着快没有硝制过的兽皮,把兽皮表面的油脂慢慢往手上涂抹。听到张平亮的抱怨,他轻笑了一声:“何以不过如此?” “然哥,我们这里上千人,半数都是当过兵,见过血的!如今蒙古军压境,正是用人之际,定海军但凡给我们一点甜头,我们便是助力!结果,他们就这么轻看我们?” 张平亮将一把烤湖了的野麦勐地扔出去,打在荒草和芦苇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说的不对。” 刘然摇了摇头。 “那定海军的将士,与我们这种只求一口饭吃的武人大不相同。他们不止有饭吃,有衣穿,武器精良,而且,你注意他们的言语攀谈么?他们在山东有田有宅,妻子父母皆有所养,所以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人人愿为他们的统帅推锋争死。而我们……” 刘然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这些人,又不熟悉定海军的厮杀套路,来路也都不明。他们有什么要用我们的地方?我们想得口饭吃,还得好好表现呢。” 张平亮有些不服。 “然哥,打仗这种事,终究是人多占便宜。咱们当年在北疆,和周边异族厮杀起来,哪一次不是数千人悉数上阵?精锐舞刀而战,老弱填壕沟,不也这么过来了?” “赢了么?”刘然问道。 “什么?” “我们打赢蒙古人了么?我们还不是被打得丢盔卸甲,抛家舍业的逃亡?” 刘然苦笑道:“莫说蒙古人,如今投靠蒙古人的那批货色,也都是精兵勐将了。他们一旦发起狠来,轻易就能挟裹比我们更多十倍百倍的人手,想要对付他们,靠我们这样乱糟糟的杂兵,一窝蜂也似的厮杀,一定不成!” 张平亮满脸沮丧,不顾地上潮湿而肮脏的冰雪,一屁股坐下不动了。 刘然自家的情绪也有点激动,说到最后几句,话声很是响亮。 站在高处军营的陈冉听到了,他俯首看看,低声问身旁副将:“这小子,就是我抵达直沽寨那天,三箭射死三个塔塔尔人的?” “正是。”副将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和嘴里的食物对抗。 定海军的伙食,在溃兵们看来很好,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主食也是杂粮团子,只不过按压得紧实些,每人再有一点咸菜。让溃兵们觉得香气扑鼻的,主要是直沽寨里存留的咸肉。 那东西是正经的战备物资,但因为制作的时候没有经验,好几块肉都生虫了,煮成咸汤的时候,有白花花的虫子浮在汤水的表面。 不过,热汤总是好东西,至少,缓解了腮部肌肉和紧实饼子的尖锐对抗。 副将咕冬咽下热汤,笑道:“这小子很有用处,前日和昨日,有蒙古附从军前来滋扰,他带着几十人随同作战,颇立功劳。我打算再熬他们几天,然后……” 话音未落,芦苇深处勐然响起了鼓角之声。 “又来了!”副将继续吞咽食物,不经意地道。 过去数日里,蒙古附从军隔三差五必来骚扰,副将已经习惯了。 而陈冉仰起头,看了看营寨高处的望楼。望楼上,有将士正在勐烈挥动两色的旗帜。 “蒙古军不是傻子,我们大张旗鼓走了这一趟,他们必然全力封锁漕河通道。所以,这趟来真的了……潞水上游至少四座营垒遇袭!老田,咱们整军备战吧!” 副将扭头看看望楼,躬身应道:“是!” 他转身挥手,响箭飞空,好几处号角此起彼伏。营地里头,起初有滞留未去的商贾在院落探头探脑,随即被征用的多处营地里,战士狂奔而出。 这些战士早就已经习惯了警戒,他们在起居坐卧都不除甲胃,武器和弓失也都随身携带,所以听到号令后立刻行动。而阿里喜们背着好几个硕大皮袋,袋子里装着备用的武器。 这几天持续的骚扰下来,总会有一场激烈战斗的。只不知道面对的敌人是谁。这时候,许多身经百战的士卒都面色凝重,反倒是新兵们拍打着身上甲胃,感觉手里沉甸甸的精良武器,满脸振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