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山的谜题,乐韶歌其实也早已解开了。
天魔现世时,地脉改流所向者,正是须弥陀山——在幽冥界,是弱水河畔森罗山,在香音界是天池之侧断柱山,在战云界是遗迹森林飞天壁,在天龙界自然就是善见城中那个在地震中坍塌了一座破庙的小山丘。
所谓“天尊金身”的线索,应该就藏在破庙里的某一处吧。
乐韶歌将这推论告知瞿昙子——若她当真无法铲除天魔,那么便由瞿昙子转告萧重九吧。
倒不是她非逮着瞿昙子欺负,而是,该怎么说呢——瞿昙子这心性,似乎注定得成为救世者的选取者和引路人吧。
同天魔决战的前夜,舞霓终于来到前线。
她其实几次都想要来,奈何没有空闲——天魔现世,地上界比天上界受灾更重。
而香音界坠土在地上,紧邻着和瀚海、人间界——特别是那个一个城主变成天魔,一个城主变成蛋,其余城主被凡人革了命,因而局面格外复杂的幽冥界。自己境内修士又多是不怎么擅长法阵和战斗,偏偏格外擅长救灾和安抚人心的乐修。自然得担起最重要的救援之责。
她没有抛开职责,不顾一切赶过来见她……可见确实是成长了。
而在决战前夜,她终于还是赶来了……却也了却了乐韶歌一桩牵挂。
舞霓其实什么也没说,见面就扑上来抱住了她。
乐韶歌闭上眼睛拥抱着她,心想还好她来了——若直到最后也没能见她一面,她走得必定不能安心。
结果还是要把舞霓一个人扔在这世上啊。但至少这一次还有师父陪着她,也许……
“要是我当年能稍微出息些,是不是就……”舞霓把头埋进她肩膀,压抑着哽咽声,说道。
乐韶歌道,“要是我没有死在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就不必面临今日?”
舞霓急切的反驳,“不是师姐的错——”
“自然也不是你的错。”乐韶歌拍了拍她的背,“今日局面,不过是命运弄人罢了。”
“我……”舞霓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把话咽下去。
她平复了哽咽声,便扶着乐韶歌的肩膀看向她,眼中犹然含泪,鼻头也红红的,却还是努力做出了坚强的模样,“我一定会照顾好师父和师门,师姐你就专心教训阿羽,不必……不必挂念我们。”
她虽来了,然而前线广大,萧重九并没有把她派驻在乐韶歌身边。匆匆一面之后,便得前往驻区为明日决战做准备。
乐韶歌便送她离开。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舞霓说,但想想也不过是些叮咛罢了,舞霓其实已经不需要了。想了很久,忽然意识到她这么多年养育、教导舞霓,虽说少有训斥她的时候,但好像也没怎么当面夸赞她。
便在分别时最后一次拥抱她,“……你做得很好。有你在,我便安心了。”
舞霓忍着眼泪,笑道,“嗯,师姐尽管放心。”
但送走舞霓之后她便懊悔,想到那可能会是她留给舞霓最后一句话,便总觉得自己该更顾虑到她的心情。
上一次她死得猝然,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也就谈不上后悔。
这一次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准备死亡,才知道死亡原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坦然面对的。
她独自坐在青墟城的废墟之上——被瀚海吞没之后,这座昔日牛鬼蛇神聚集的繁华城市,如今仅剩城墙一角高台。
忽听身后有人来,回头看时,却是瞿昙子。
便笑道,“可带酒了?”
瞿昙子从容扔来两只酒坛,自己也抱着一坛在她身旁坐下。
她便笑道,“你要破戒?”
瞿昙子道,“陪饮而已。”
她和瞿昙子自幼相识。两小无猜的大部分时光里,她都是个没规没矩的小妖女。因年少,脑中常有些幼稚的好奇。听了小和尚师兄弟们关于和尚为什么不能饮酒的种种讨论——特别是饮酒之后会长出尾巴这种,便一度想撺掇瞿昙子饮酒破戒,奈何小和尚从不理会。后来大些,她拖着他下山游历,因听了些话本,知晓凡间游侠诗酒为伴,又想让瞿昙子陪她诗酒行侠……自然照旧换回“不想理你”的淡定拒绝的目光。
嗯……想想她和瞿昙子之间,若有所谓“遗憾”,大概也只是她到死都没能和瞿昙子一道喝酒吧。
她不免有些想笑,“又醉不了……大可不必如此。”
瞿昙子道,“……喝就是了。”废什么话呢。
乐韶歌便分了只酒坛在另一侧,摆了个简单的香阵,燃起香料。
此间混沌之气过于厚重,饶是有此准备,香孤寒也只勉强化了个虚影出来。见面前摆了酒坛,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难道这就是人间所谓‘排挤’?”
乐韶歌笑道,“嗯嗯,就让我再排挤一回吧。”
他们便在无星无月的漆黑夜色之下,就着近在咫尺的莽荒浩瀚之海,各自饮酒。
到底还是瞿昙子先问,“怕了?”
乐韶歌便反问,“你呢?会……怕死吗?”
瞿昙子摇头,也不向她宣法,只道,“诸法空相,小僧信佛。”
理所当然的回答,乐韶歌便转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