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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天弓是必中之弓,离弦之时,便已中的。
只听轰隆一声,地面剧震。震波深入地下,竟令蟾宫也抖动不止, 泥沙俱下。
越清光毫无防备,已知情形不妙。
忙透过傀儡查看地面情形,然而更换几次视角,却只见烟尘弥漫。
但这其实已足够推测了——被击倒的,恐怕正是地面上的傀儡大军。
落天弓误射绝无可能,唯一的解释是,在射出弓箭时他瞄准的本就是傀儡巨人。
越清光心中巨震,忙内观神识——心想自己究竟是何时中了那乐修的幻术?
然而内观未毕,先前接通的傀儡视野都同时传来这样的景象——先前化作飞鸟的乐修已恢复人身,却是头戴宝冠身披战甲,怀抱琵琶的飞天战相。
不,并不是飞天战相——越清光是幽冥界中人,他很清楚那战相究竟为何。上古传说中幽冥界始祖身怀双相,既男且女,既恶且善。男则极丑女则极美,恶则嗜人好战所向披靡,善则大愿慈悲舍身地狱,荷担一切世间诟秽,度化一切罪苦众生。
那应当是,罗刹慈悲相——然而罗刹本是幽冥界中物,香音界中人,如何查知罗刹往事,又如何能洞悉罗刹本愿?
就在他惊诧之时,乐韶歌拨响了琵琶。
——飞天舞第 八 章之,地藏十轮经变舞。
这世间有些善恶本就共通,并不分天上地下、香音幽冥。乐正子当年足迹踏遍四境六界,采集天下乐曲——所采集的正是人心最本真的爱憎期许,幽冥界本在其中。何况,在悲苦不下于幽冥界的下六界凡人之中,地藏之名早已遍传。反倒是幽冥界中罗刹本就自有慈悲善相,早已无人记得。
……幽冥界既有此先祖,为何修士所继承,偏偏尽是极丑极恶的那一半?
落天弓将近半土傀儡击得支离破碎,受伤而一时不能再起的傀儡灵核散落一地……像是枯黄土地之上滚落了满地泪珠。
天地之间回荡起恢弘悲悯的梵唱声。
万物皆依地而生,万事皆依地而成。以地之厚载担负众生苦难与罪诟,安忍不辞。如地之静默,含藏世间一切财富秘宝、功德善业。而愚者不知,反求之于恶。纵使慈悲沉默如地藏,也有忍无可忍之时。
她隐藏愤怒,以慈悲本愿镇抚那被禁锢在傀儡身上的灵魂。
而经变舞本自佛经,内蕴佛光圣音,正是净灵度亡之舞乐。灵核骚动着,被抹杀自我禁锢已久的灵魂冲击着灵核上的法阵,想要获得自由和安宁。渐渐一颗颗爆裂开来。
越清光在蟾宫中看得心惊肉跳——他执掌仵官城数百年,这样的傀儡大军要多少就有多少,他不是心疼自己积攒的傀儡灵核被乐韶歌净化,所惊骇者,乃是自己所修炼的傀儡秘术遇上了专克此道的克星。
当即再也坐不稳,跃出地面,向乐韶歌杀去。
他虽善操傀儡,却也并非没有近战的手段。幽冥界同六界的人间界和冥界相接,交互繁衍之后,部众主体早已不限于纯血罗刹,部众善战的威名也丢失已久。但他正是最强悍善战的罗刹之身。自地下出来,便化出青面獠牙的丑恶真身,手持炼化万骨而成的森森青白骨刃,扑向了空中飞天。
那骨刃之上缭绕万千怨恶,迎风震起了凄厉不绝的鬼哭,遮盖了大梵天音。
乐韶歌自空中听见,只觉心中且悲且愤,难以名状。她收了琵琶,在手中化出降魔双杵,迎面杀了上去。
恶声鬼哭和大梵声音互相切割碰撞着……终于,降魔宝杵与恶鬼骨刃短兵相接。
宝杵迎面压住了骨刃。
甫一交接越清光便觉如山压顶,纵使将全身修为一推再推,那骨刃也不能寸进。对面仿佛不是区区飞天一人手持双杵,而有亿万之众怒目相对,正合力要将他镇压——一念及此,那降魔杵便不容抗拒的向下压来。
他奋力顽抗,却是螳臂当车。不由心中大骇。
忙要唤身后弟子们前来相助。
却骤然意识到了先前落天弓偏离的真相——不是他中了乐韶歌的魔音幻术,也不是他大意瞄错了目标。
——先前被他用蛙鸣喝破幻术得以脱身的弟子们,早已尽数被人诛杀了
这战场之上的敌人,不止乐韶歌和她的灵宠。
……竟还有旁的人。
不,应该说他早就知晓还有旁的人——纵使开战之前,那些定居在此地的碍事之辈已被他诛杀驱赶。可开战之后,他们之中还是有人趁机偷偷回来了,只因他们太过于弱小,一旦傀儡术发动,在战场之上不过就是些垫脚的炮灰碎骨罢了,故而他竟没有在意。
而正是这些人,趁着他的弟子们被幻术和蛙鸣震晕,将他们逐一杀死,而后破坏了设置落天弓的结界!
……等等,这些无知之辈有什么能耐破坏已设置好的结界?
越清光脑海之中纷乱杂呈。
然而不管他想清了几多紧要的关键,都不能阻止眼前降魔杵的威压。
又是一声蛙鸣惊起,越清光猛的从为时已晚的觉悟中清醒过来——心知自己到底还是被乐修之音动摇了心智。
此刻已不宜恋战。
那蟾蜍与他通心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