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后,比起想到是她回来了,确实更有可能认为,是自己的心魔又发作了。
第三日吹奏时,乐韶歌便想——若今日他还是没来,那她最好还是暂时搁下见他的念头。哪怕再艰难,也先设法把自己的经脉接起来吧。
阿羽这熊孩子,实在是太难找了。她该准备得更充分些,再尝试联络他。
连续吹了两晚上夜风,她的体力也有些透支了。兼这一晚心情略低沉些,曲调便吹得断断续续。
天上月满,地上人却不团圆。
她想到阿羽所受种种苦难,想到他眼下靠仇恨支撑着的内心;想到舞霓在一连串变故之下茫然失措的一错再错,终止不堪回首——想到自己到底还是没有护他们周全,内心的痛苦便如藤萝绞树般攀援而上。
胸口突然便疼得再也吹不出一个音来。
握着笛子的手,沉沉的垂了下来。她茫然的望着月下的城主邸。
阿羽依旧没有现身。
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忽有衣影遮住了月色。有人落足在她身后,衣上绣鸟毛羽皎洁明耀、纤尘不染,正是一只孤傲的白孔雀。他捉住了她握着笛子的那只手。
她缓缓回过头来,与他正面相对。
她眼眸中的错讹和沉痛惊醒了他,他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那手指骨节修长比玉同色,依旧是记忆中拨弦的手。然而他遮得太晚了,她已看见了他的模样。
《九重天尊》里确实曾提到过,他不曾祛除面上疤痕,每以恶相示人。所以她对自己可能会看到的面容已心有准备。
可书上没有告诉她——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别看。”他轻轻的说。
乐韶歌于是闭上了眼睛。
“……别哭。”那声音又说。
她于是微笑着说,“阿羽,我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能说出来,然而开口时只觉胸口痛楚悉数化作腥甜涌上。她再也站立不住,捂住嘴唇扑倒在他身上,鲜血从指缝里不断涌出来。
失去意识前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她想,不论如何,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放开了。
乐韶歌做了噩梦。
或者也不是噩梦——她不过是在梦中看到了自己曾在《九重天尊》里读到过的往事。
只那往事里,阿羽和舞霓历经磨难,在他们最需要有人陪伴、支撑、保护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却在磨难过后,他们最不需要她的时候,以最无能为力的姿态,醒来了。
乐韶歌不由叹了口气。
她睁开眼睛时,阿羽的手指正压在她额头上。
她于是出言提醒,“我没有被夺舍。你这一手指下去,我八成又要丧命。”
——他指间凝灵,若不是想强行探查她的识海,就是想直接把魂魄从她躯体击飞。
他下意识的收了术法。
一时却也无旁的动作,只不喜不悲的看着她。
乐韶歌也看着他。
昨夜重逢时,他尚是疤痕覆面的恶相。此刻面容却已复原如初了。只受了魔染的左瞳无法复归澄澈,他便以眼罩遮住——他天生乐感,审美亦是不俗,那眼罩与其说是用来遮残,倒更像浑然天成的修饰,给他天生清冷的少年模样里,添了些幽冥界特有的狠而艳的情致。
若非昨夜她亲眼所见,乍看到他此刻面貌,必定意识不到他是为了隐瞒,才做如此装扮的吧。可其实若他不藏,必定能令她愧疚心疼,无法释怀。
他一向都不是会主动同旁人沟通的性格,更尤其怕在她面前流露软弱和青涩。
而她又过于放任自然,旁人坦诚相待,她便坦然受之;旁人意有隐瞒,她也不逼不问。
于是一旦遇上萧重九那般对自己诚实对旁人又率直的,于她而言是刀过竹解,水到渠成;于他而言,却是连交锋的机会都无,便败局已定。
命运令她先回到九华山,亲耳听他说出那句山崩地裂的“我想和你共赴云雨”,又令她辗转失忆再失忆,直到她终于将那句话当了真,才又让她一无所有的苏醒在北冥冰海之下——也是一番煞费苦心吧。
第88章
她说, “扶我起来吧。”
他便默默的扶她坐起来。
本已死去多年的人,突然便再度出现在眼前,让他立刻就深信不疑,也是件难事。
尤其他有过诸般遭遇, 还被种下了那种心魔。
然而他却完全无意询问她的来历, 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接受了。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恐怕, 他根本就无意分辨她的真假, 依旧想用对待过往那些心魔的方式来对待她。
乐韶歌道, “你不问我为何能再活过来吗?”
他的眸光有轻微的动摇, 却随即便平复了, “你为何能再……活过来?”
乐韶歌顿了顿, 道, “……说来话长。眼下, 怕是要先劳烦你给我渡一口真气。”
他们坐得近,不过一臂之遥。
她病容虚弱苍白, 宛若风中寒花。虽不减从容风度,却显然已无自保之力, 任由摧折了。
他目光扫过她的嘴唇, 心神已乱。不由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