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否……”
“否。”他竟已料知她会问些什么,不待她开口便已作答。似乎还稍稍有些脸红了,“你很是抗拒,”他说,“我便猜测你不愿以此纾解,于是想了旁的方法——送你门下飞天去识海中同你跳了一支舞,不知是否违逆了你的意愿。”
乐韶歌:……
不论水云间、琉璃净海还是九华山上的弦歌祠中,确实都收藏着几支可解她彼时之难的古舞。如今虽早已无人修习了,但以香孤寒的造诣,若要复原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此法太过曲折,若非是真正在意她感受的有心之人,谁会苦思?
——得以结交瞿昙子和香孤寒这种挚友,确实是她平生之幸。
“不曾不曾。”乐韶歌长舒一口气,只觉心头云开月明,积郁散尽。
只是庆幸之后再无多余的烦恼来掩饰了,羞耻便也越发清晰起来。脸上霎时便烫得灼人,她不由又拿手背遮了遮。
想说些什么掩饰尴尬,喉间却发不出一声。目光都难以同他对上了。
一时只是尴尬的望着天外,很想去死一死。
香孤寒见她面上飞霞,意识到她是羞涩了,心底忽的便升起些陌生悸动。
他摸了摸胸口,心想他确实是喜欢阿韶的——可他分辨不太出,一个有常识的人当此之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但若什么都不说,又违背他的本性。
他想了想,便取琴来,道,“阿韶,你可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
乐韶歌自然还记得。
那是她入九歌门的第二年,琉璃净海尚未锁山,水云间和九歌门也尚未交恶。适逢二十年一度的华音会,师长们聚而论道,三派弟子也难得有齐聚一处的机会。
她天资卓绝,入门数月便已显露出修炼九韶乐的资质,是彼时九歌门唯一的内门弟子,一道上山的同窗追不上她的进度,多对她敬而远之。而水云间门下泱泱三千弟子,对他们这些外来赴会的别派精英天生就抱持着竞争心,纵有人想同她结交,也要顾虑同门的目光。至于琉璃净海——他们连女弟子都不收。
乐韶歌新来贵地,雀跃欢腾,上蹿下跳求其友声,结果凑到最后,一扭头,发现身边只剩一个淡定喝茶,寡言少动的小和尚——也就是瞿昙子。
好歹认识了新朋友,小和尚就小和尚吧。乐韶歌很快便和小和尚混得溜熟。这俩人一聚头——
乐韶歌弹琴,小和尚打坐结印。琴声霎时如雷鸣鼓震,摄魂荡魄,穿耳灌脑。
小和尚诵读真言,乐韶歌振袖起舞。梵音真言霎时字大如斗,飞如蚁行,穿耳灌脑。
小和尚安之若素,淡定喝茶。
乐韶歌:嗷嗷,原来九歌门和琉璃净海的心法相性这么好!有趣有趣!
其余众人:……谁来拖走这俩魔星!
琉璃净海众人飞快拖走了他家小和尚,于是乐韶歌再度变回了孤家寡人。
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的乐韶歌,觉着天地之大莫非她还找不着个同伴?于是见桥过桥,见洞钻洞。他们这些天生乐修鸟爱花喜,自有天意成全。终于在不知多少次柳暗花明之后,乐韶歌竟穿过了水云间万花阵,进入花阵中央幽静偏僻的庭院。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是佳人居处,乐韶歌心想。
她目光扫过庭院中奇花异草,终于在一树雪梅之后,寻到了正在檐下听风的少年。
……帝子降兮北渚。
乐韶歌想,这是他的居处不错。
她便上前见礼。少年却没有回应。
她再近前,稍稍提高了声音。少年依旧没有回应。
乐韶歌屏息抬头,心想他生得如此好看,莫非不是个真人?
便见少年熔金似的眸子温柔却空洞的映着繁花,长睫毛轻轻一垂,便如明镜半开——却是目盲。
他也听不见她的声音,恐怕耳亦不聪敏。
可他却并不像是孤单之人。他如花一般寂静无声的独坐在风里,膝上抱琴却不弹奏,画眉鸟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就好像落在梅花树枝上。想来这世上一切对他而言,也就像鸟之于花。
乐韶歌头一次遇见她不知该如何沟通的人,绕来绕去,却并不想离开。
她想和这少年做朋友。
束手无策之际,她踮起脚来,拨响了少年膝上桐琴。
少年目光颤了颤。
乐韶歌见他有回应,欢喜的跳跃起来。她爬上檐下轩台,跪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的拨动起琴弦。
那时她固执的相信,就像喉咙里不同的声音连缀起来可以交谈一般,琴也是可以说话的。
就如人用喉咙说话不必照本宣科,用琴说话也不必非要照着曲谱。
琴的所说的“话”,可以比呆板的曲谱更自在、更任性、更随心所欲得多。
可她身旁少有人能听得懂她的琴歌。
……而少年听懂了。
他的眼睛茫然的寻找着她,她便拉住他的手帮他试探自己的五官和轮廓,他找到了她,于是便欢喜的微笑了。
而后他凝神看着她,欢喜并期待着,以琴音回应了她的问候。
这便是他们初次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