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从儿子手里抢过了那瓶银制酒壶。“蔻珠,蔻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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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苦难深陷泥沼间,所有细碎平凡、他为之而麻木不屑的鸡毛零散温情、在李延玉酒醉的视线闪烁浮现。
现在,他才总算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离不开她,始终无法放下蔻珠。她给他按摩捏腿,一次次汗流浃背、小心翼翼服伺他在床上翻身抬腿,那卑微讨好、低三下四的温柔目光,为他做这样,为他做那样……
李延玉喝一口,又闭一次眼睛。儿子不停哭喊道:“爹,爹,娘亲在天上正看着你呢。”“你要想她,你去外面看看天上吧。”李延玉再次拿着银制酒壶喝一口。“不,她不是被关在天上,她是消失了,永永远远消失了。”
他哆嗦苍白的唇,没敢给儿子说出这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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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天,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就在这小镇书塾背后,据说那儿有一座秀丽小山。小山被一条清澈河流所环绕,正值桃花璀璨如云,开得红雾雾一片好韶光。
这天,李延玉按往常给学生们上完课。
课后,他问侍者小童。“我儿子呢?你不是看着他的吗,嗯?”
小童摸摸脑袋,笑嘻嘻解释着说:“哦!先生,您可甭怪我,小公子吵着要我带他去后面那片桃花山放纸鸢,说今日天好,风也大——这不是陈总兵的那位千金小姐也赶巧来了吗?我看他俩玩得不亦乐乎,遂就让那位陈小姐放放心些带着他去了。”
李延玉手指小童,气得要死,也不顾责罚,赶紧放下手中东西往后山寻。
“对,高一点,小直,咱们得再放高一点儿。”
终于跑到后山,只听女子的声音笑如银铃。
李延玉轻眯眼,果然,那陈总兵家小姐陈娇娇穿一袭鹅黄裙衫,手把手带着儿子正放纸鸢。
李延玉黑着一张俊面。“走!小孽障,跟我回去!”
李汝直扭头看父亲一眼,哪知估计也是个被宠惯了的,一时玩得高兴,便根本理都不理,继续放。
李延玉整张脸都绷紧了,喊一遍不回去,再喊一遍也不回去。
那陈家小姐一见他来了,羞羞答答,赶紧福身行了礼。“李公子,就让孩子再玩玩吧。没事儿,有本小姐在,您还害怕他会被人吃了不成。”
李延玉冷着脸,却也不理陈小姐。“再说一遍,回去,还是不回去——”只冲儿子说。
李汝直这才终于感到惊恐怕了。“爹,爹。”
眼看李延玉又去摘山上的柳条,作势抽他。“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正说闹着,天空出现噼噼啪啪的雨点,直往地面打,有黄豆般大小。